第232章
作者:
钓月迢迢 更新:2025-10-13 10:29 字数:3258
是一张被卷起来的信纸,外身以黑绳捆了一圈。
他垂眸张开这张纸。
【何时下山?】
【惊意远留。】
那日上山之前,玉流光便要惊意远在山下等着。
这里毕竟是名门正派,而惊意远为魔,又是魔中之首,出现在这里并不合适,尽管他并无半点破坏之心。
玉流光在纸的背面写下‘两个时辰’四字后,重新将纸卷起,送入青鸟羽翼中。
他抬起手,束起的乌发被风吹起弧度,映出精致却毫无波澜的眉眼。
青鸟低头用毛茸茸的脑袋蹭蹭他的指尖,在注视中朝山下飞去。
晨雾仍然浓郁。
昆仑峰后山悬着一条激流瀑布,再往后一些,是衡真从前的住处,玉流光拜师至今,鲜少来这里。
一是太偏,二是此地植精遍地,走一趟得听至少上百句的植精唠叨。
今天他却来了,步履不快,不紧不慢。
系统猜想道:【昆仑峰现在被宫衡布了阵,外人进不来,你拿剑……是想好要对他动手了吗?】
玉流光道:“他知道我今天要走,所以一定是要我给个结果的,那我就来看看。”
系统:【会动手吗?】
“或许。”
或许。
玉流光停下脚步,侧头环顾四周。
这里风大,吹得他的视线有些模糊,渐渐他不再往前,只是在此处等待。
寻死的,玉流光见过。
想活的,玉流光也见过。
偏偏因为这种缘故寻死的,他第一次见,实在难以分清衡真究竟在想什么。
只是因为一个不属于自己的过错,便用命来还,显得这条命那样轻贱。
叫玉流光还有些迟疑。
他思索片刻,狐狸眼抬起,问系统:【我应该没有记错,是我主动要衡真剔仙骨的吧?】
系统道:【当然。】
所以,明明是他主动惩戒的自己。
‘弑师’这个词一出,好似一切都是衡真主观意愿所为。
玉流光站在原地,垂眸去看手里的剑。
他按着剑柄,将剑从剑鞘中抽出。
锋利的剑刃折射着日光,透出一些冷来,他转过身,看见衡真站在距离自己两丈远的位置,不知何时来的,又站在此地盯着他看了多久。
衡真伸手,玉流光将帝方剑扔给了他。
“分明是师徒,我们却从未试过剑。”衡真垂眸看着自己曾许久不见的帝方剑,“或许,我也算不得你的师尊。”
他抬眸看去,青年并未回应,衡真便道:“今日便在此试试?”
青年仍未回应,只是平静按住了剑柄。
衡真做了那个率先出手之人。
若说师徒之间,最相似之处应该便是一身本事了。
就像万俟翊出门在外,只要使出剑法,谁都能看得出他师出何门,又是谁的弟子。
以后段文靖也会是如此。
可青年为衡真的徒弟,剑法和身法皆无他身上半点影子,便如衡真所言那样,他们从未试过剑,关系也说不出个亲疏。
“铮——”
此一试剑,渺渺晨雾,天光和帝方相抵,摩擦出刺耳的火花。
谁都未出全力,此试剑非当真试剑。
青年垂眸凝着相抵的剑刃,因早有预感,所以衡真收剑撤力道时,他持着天光剑及时向一旁而去,只是划伤衡真的手臂,并未伤及要害。
大风四起,两人对视,血腥味隐隐呛人,玉流光这下确定了,衡真是真的要他动手。
【提示:气运之子[宫衡]愤怒值-10,现数值 30。】
衡真垂头看着自己的左臂,鲜红的血迹渗透衣物。
他罕见地,轻轻笑了下,平和地看着自己的徒弟,“流光,你日后定能做这九州千百年来第一个飞升的修者。”
玉流光面无表情。
他注视衡真,目光带有审视意味,衡真道:“动手吧。”
每个位面死亡的气运之子不得超过三个。
诚然道,完成一个衡真的愿望,这并不影响他位面之力的取得。
甚至还可以加速完成任务。
衡真死时,愤怒值必然是可以清空的。
青年确定,以及肯定。
不知不觉,后山晨风更大了,由来路灌入秋风,再飘过湍急的瀑布,带起湿冷的气息。
浓郁的雾气渐渐四散,衡真左臂的血迹愈发多,几乎沾湿了整条手臂,濡湿的血液顺着指节坠入草地。
玉流光低下头,用指尖擦去剑身上冷去的血珠,长长的眼睫毛遮挡住玻璃似的眼眸,无人知道他这一刻在想什么。
衡真跟着他的视线看去。
看他修长的指尖沾上属于自己的血液,和他的唇一样鲜艳。
此行不过一刻,试剑不过两招,到头来, 只剩最后一句轻飘飘的言语,顺着风落入衡真耳中,“我只问最后一次——”
“动手吧,流光。”
“……”
***
【提示:气运之子[宫衡]愤怒值已清空。】
【提示:恭喜任务完成2/5!】
四象宗落在一片阴云中,气氛低沉。
今日本是一月一次,各峰长老同掌门议事的时间。
然而议至中途,掌管魂灯大殿的执事不知怎的匆忙闯入,喘着气弯腰撑膝,连话都说不上一句。
执事长老来这通常只为生死一事,一看便是出事了,掌门刹那间脑中闪过好几个可能亡故的身影,不知是谁的魂灯有异,他迅速连同几个长老起身,齐问:“谁的灭了?”
“衡、衡——”执事长老喘着气,话都说不匀了。
无人催促,都沉凝屏息看着他,执事长老缓过气来,一口气悚然道:“衡真师祖的魂灯几乎灭干净了!”
“——?!”
风声喧嚣,落叶盘桓。
玉流光动手了。
他看着衡真,将剑上抛,反手去攥剑柄,往前送去时连眼睛都未眨一下。
‘噗嗤——’一声,剑尖稳稳刺破衡真衣物,利落没入他的心口,骨骼和血肉带来的阻力很大,可玉流光的手腕那样稳,稳得连停都未停过,抖都未抖,瞳眸便这样清醒地映着眼前人血色尽失的模样。
衡真微颤着低头,喘了口气。
几乎是同一时间,后台愤怒值清空的声音便涌了出来。
玉流光神情不变,眼尾微微下垂,溢着一点说不出的恹恹之色。
这把天光剑沾过很多人血,如今沾的是它的铸造者的血液。
剑魂在嗡鸣,而握着他的主人神情始终没有变化。
玉流光停住沉沉往前送的天光剑,去看衡真的眼神,衡真却偏开了头,避开了这个对视。
仿若一场无声的较量,谁都未再开口,只有咳血声。
渐渐的,剑没入越深,血液愈发无法控制。
衡真喘着气,高大的身躯在青年眼中一点点弯下去。青年放松手指松开剑柄,垂眸看去。
雪白衣摆沾上了刺眼的红。
昆仑峰下起小雨。
这是秋越过冬的第一场雨,细而缓地飘落在草地上。玉流光弯身,沾了点血的手指按在衡真肩处,用力拔出了他心口的天光剑,扔到一侧。
做完这个动作,他并未立刻起身,而是就这样同衡真对视。
仍然是谁都没开口。
彼时,昆仑峰山口。
从山口到大殿有约莫二十丈距离,中间穿过竹林,会见一拱形石门。
掌门使用瞬移术赶来,不知怎的偏偏就堵在石门这法术失灵了,他并未多想,看见段文靖站那,疾步上前,“你在这作甚?”
段文靖焦急回头,见是掌门如见救星,“掌门,昆仑峰不对劲,今日我辰起时便发现自己好似进了迷障,无论如何都走不到师尊那。”
说罢,他回头给掌门演示。
只见段文靖朝前走去,不过小片刻,却是在掌门后头走来的,掌门转头看着他,凝神道:“有阵法。”
段文靖说:“是师尊布下的吗?师尊说这几日要离开,莫非是不想要我纠缠,才一早悄悄离开。”
“澜影要走自然会从容地离开。”掌门先澄清,随后才意识到他口中的不对,“你说澜影这几日要离开?”
段文靖顿了一下,抿嘴不语。
这事要管,衡真师祖的事也得管,事有轻重缓急,掌门沉声,“你先去找阵眼,我来破阵。”
段文靖道:“是。”
“悔吗?”
后山,衡真一点一点抓紧玉流光的手,将这玉白的手染上肮脏的血液。他低下头,气息不稳地去吻他的手背,没有回答,仍然没有开口。
玉流光挣脱他的手:“不明白你。”
衡真哑声:“不明白才好。”
不明白才好。
他闭了闭滚烫的眼睛,能察觉身体在迅速失温,忽然想到那日澜影变为凡人时,是否便是如此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