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不了了。”秦昕特别难受。
  “呸呸呸，瞎说，能好，能好。”林凡星手忙脚乱。作为一个擅于安慰别人的人，林凡星安抚过很多人，村里的孩子，学校里同样受欺负的同学，他曾经做梦都想安慰一次秦昕。
  那个遥不可及的影帝，时而消失、时而忽然出现的抓不住的恋人。然而等到他真正将秦昕搂在怀里，小飞、陈逸星的特质都在这个人身上集合，善良的一面和恶劣的一面，乐观的一面和悲观的一面……每一个身份都是秦昕特意分裂出来的人格，让林凡星更看清楚了他，所以也更加手足无措。
  秦昕搂着他的腰，将观众面前的少年壮志和导演面前的娴熟演技全部抛弃，只剩下最真实的他。他甚至有些担心林凡星不会喜欢这样的自己了。
  “我真的好不了了，林凡星，我从一出生就长歪了。”
  秦昕的声音在风里飘着，回荡在35层与1层之间。粉身碎骨过的他已经不惧怕疼痛，却仍旧惧怕被拒绝。“林凡星，你看看我，你好好看看我。”
  林凡星瞪大了眼睛，被他一次又一次的呼唤扎了好几个血洞似的。他幻想过秦昕沉入爱情是什么样，或许像荧幕里那么青涩，或许像剧组里那么狂放，他应该是温柔的吧，但孩子气的他偶尔也会泄露出占有欲。可眼前的情形是他无法预料的失策，秦昕好像疼得快要死了。
  “我从小就没有见过爱情，我父母没有爱情。我没有见过温柔，他们对我一点都不温柔。我也不知道什么叫‘亲情’，姥姥、姥爷好像都不要我。我能知道什么？我只能装作自己什么都知道。”
  “演技是我天生的天赋，我装作会谈恋爱，装作会处理他们的关系，装作对自己的身世毫不在意。林凡星，你难道还没看出来么？我不是一个健全的人，我没有那个条件！”
  “我真的好不了了，就这样吧，观众面前我是完美的，就行了。你别离开我，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上辈子不够勇敢，我不敢让你知道我有多虚弱，我也放不下这个身份，怕你不理我。”
  “从一个恋人的角度来看，我真的很不合格。但我又能怎么办，如果想要结果正确必须条件正确。我是一出生就布满了错误的先决条件，长不成笔直的参天大树。我只能别别扭扭、歪七扭八的长大，长得乱七八糟。”
  “我也想给你一个正常的男朋友，但是我做不到。”
  “嘘，嘘，别说了。”林凡星第一次听到秦昕的独白。
  他仿佛站在舞台的正中心，给胸膛划开了一道口子，任由身体里的五脏六腑一股脑儿往外掉。林凡星能理解他想要给自己看的意图，在那种家庭的“熏陶”下，他早就开始腐坏了。腐烂的肉和鲜血都是他过往的证明，没有一个器官是健康的，都流着苦苦的深色的血。
  “我和你想象中的秦昕……一点都不一样。你喜欢的那个秦昕，也不是我。”这就是秦昕担心的事情，一旦林凡星发现他表里不一，说不定掉头就走。
  “我连声音都不够好听。”秦昕沮丧了。
  “没有不好听，只是和以前不一样。”林凡星赶紧说。
  “我脾气不好。”秦昕更沮丧了。
  林凡星摸着他出汗的颈后：“没事，我脾气也不好。”
  “不，不是，你脾气很好，你除了笨，脾气是很好的。”秦昕客观地评价。
  “……你闭嘴。”林凡星要不是看此时此刻的秦昕太可怜，真想现在就给他一个过肩摔。
  “我很悲观，我需要人哄，需要人陪着。”秦昕越说越难受。
  林凡星是冰火两重天，一会儿想过肩摔他，一会儿想亲亲抱抱他。“没关系，我很乐观。咱们在一起很互补，而且你也不是很聪明。”
  找到机会就立即怼回去，林凡星可不承认自己笨。秦昕还不肯抬头，声音闷闷而来：“我好像没什么优点……除了这张长相不错的脸。”
  “你这就纯属气人了吧，长相不错难道是什么很容易的事情吗？”林凡星摸了摸他的头发，这孩子是真欠揍。
  “真的？你没骗我？”秦昕这才抬头。
  “真的，没骗你。”林凡星点了点头。
  秦昕眼睛里有明显的泪光，显然刚才不是装可怜，而是肺腑之言。他刚才又一次站在35层边缘，只是这一次不一样了，有人在后面温柔地拉住了他的手，带着他平缓落地。
  电影里的小飞会长大，陈逸星追逐着陈启。在这一天，秦昕也终于等到了他的林凡星。
  “请问是你们点的清凉补吗！有人吗！是这里吗！”
  不等他们说完，一位打着手机灯的外卖小哥寻寻觅觅、曲曲绕绕地靠近，像扫雷一样，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嘴里还嘀嘀咕咕：“真要了命了，怎么这鬼地方也有人点餐……这定位准不准啊！人呢？”
  “我，我的，我的！”林凡星这才抽手放开了秦昕，他们都太苦了，需要吃点甜甜的东西。
  外卖小哥露出震惊又疑惑的目光：“乖乖，真有人啊？不是我说，你们大晚上在这里点什么外卖？再往外走一点多热闹。这地方定位不准。”
  “谢谢，我们吃完了就走，就是想看看风景。”林凡星怪不好意思的。
  外卖小哥好奇地往后看了看，忽然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两个人在这里偷偷摸摸呢，原来是gay子啊！这就不奇怪了，外头太热闹，他们不好意思出去！
  “好，祝您用餐愉快！”外卖小哥点了下头，转身的时候又觉得后面那个男的有些眼熟，但是太黑了，看不清楚。
  “来，吃吧，吃完了我陪你去医院。”林凡星先给了小哥一个五星好评，又从口袋里拿出清凉补。两人仿佛同时回到他们一起重生的那天，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吃点东西，变成这世界最不起眼的沧海一粟。
  再次吃到清凉补，秦昕的心情已经大不一样了。椰汁和马蹄珠格外甜蜜，他吃一口，看一眼林凡星，生怕这颗星星在身边熄灭。“那现在我们是恋爱关系了么？”
  林凡星嘬着吸管，别看秦昕刚才像崩溃了似的，在关键问题上他可一点都不含糊，这就开始要身份了。
  “是，我们是。”林凡星咬破马蹄珠，“我陪着你度过这个难关。”
  “那好，这是你说的。”秦昕相信了。
  林凡星非常确信如果自己现在反悔，秦昕就当着自己的面跳河，他疯起来什么都敢干。忽然间他想到一件事，忙叨叨地翻出手机：“不行，我得打个电话……”
  “给谁！”秦昕按住他的手。
  “给我弟。”林凡星说。
  “哦……那可以。”秦昕松开了手，像甩不掉的男鬼靠着林凡星的左大臂。林凡星拨通了号码，一时之间开不了口，最后还是说：“繁星，有件事……你知道之后别太激动，先别告诉别人。”
  “什么事？”林繁星还在整理作业。
  “就是……你那个小组作业，赶紧改。现在改还来得及，重新选题重新做吧。”林凡星没法劝弟弟，连续两次选题都塌房了，弟弟今年还能顺利及格吗？
  手机那边先是安静，而后是林繁星一声哀嚎，难受得嗷嗷叫。他哥什么都没说，但也算是什么都说了，邵永瑞工作室的澄清公告和告黑都是假的，都是缓兵之计，都是拖延政策！自己又塌房了！
  等电话打完，秦昕的清凉补也吃完了。两人一起把摩托车推出来，暂时停放在地面停车场。秦昕没有力气再骑回去，只能打车，在去往医院的路上安安静静听林凡星说话。
  “……那时候我眼睛受伤，一直在养。后来我弟弟上了U然，我们就彻底没了联系。我家的状况你也了解，我爸妈就是那样……不提了。”
  “后来我安装了假眼睛，但是戏路非常窄。面试的时候第一轮被刷，导演说假眼睛没有情绪，两只眼睛的视线方向不一样。那段日子我只能拍拍广告，打打龙套，后来慢慢有了点人气，从龙套变成了男三那种咖位，也算是赚到了钱。”
  “然后呢？”秦昕捏着他的手。
  “然后钱就给你打过去了，你说你没钱，需要投资，我想着我都是你男朋友了，我得帮你……”林凡星越说越小声。
  秦昕用漂亮的丹凤眼诠释着什么叫“彻底无语”。
  “我又不知道那是杀猪盘。”林凡星梗着脖子，又觉得自己没错，“他们很高端的！那是一个很高端的杀猪盘！”
  “……哦，那还辛苦你了。”秦昕无话可说。
  “受害人那么多就说明他们很会骗人！”林凡星咬牙切齿，“后来就是那部电影……角色刚好也是一只义眼，外在形象也特别贴我。我还等着一炮而红呢。”
  “我也能让你一炮而红。”秦昕认真地回答，“等咱们的电影上映。”
  “咱们的电影恐怕没法国内上映，没关系，以后你再拍点能上的，我继续给你打杂。”林凡星算是正式傍上了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