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怎样？”亭溪冷眼看着他，想听听他还能说出多匪夷所思的话来。
  没想到，他竟然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直接嚎啕大哭起来。
  亭溪：“……”
  眼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亭溪也没办法，只能咬牙低声说：“你别哭了！丢不丢人？！”
  “丢人又怎么样？从小到大我丢的人还少吗？我马上就要没家了，谁还会管我！”
  “行，那你一个人在这哭吧。”亭溪一把甩开他的手，回到了图书馆。
  不出意料，他位置上的书已经被管理员给清走了，原本预留四十分钟的吃饭时间，也因为亭泽这破事给耽误了。
  从管理员那取回东西，也没继续看书的心情了。
  从图书馆的楼梯下去，又看到了那个死缠烂打的身影，亭溪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亭泽一看到他，赶紧拿手背擦干了眼泪，走到他跟前：“亭溪，我们好好聊一聊。”
  “行。”
  “我可以——”亭泽一愣，仿佛自己听错了，“啊？”
  “我说行。”亭溪目光轻扫过他。
  亭泽倒是没想到他会答应地这么痛快，准备好的说服的话，倒是一句也没用上。
  两人并肩走在街上。
  此刻天已经完全黑了，路上行人匆匆，有的欢声笑语，面露喜色，有的神色木木，满脸痛苦。
  “我不是他亲生儿子。”亭泽在说出这句话后，就彻底绷不住了，刚止住的眼泪又滚落了下来，抽噎着连话都说不清，“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知道后我也很崩溃……”
  “你妈知道这件事吗？”刚问完，亭溪就觉得不对，自己的儿子是不是亲生的，她能不知道吗，他又换了个问法，“你爸知道吗？”
  亭泽掏出纸巾，擤了下鼻涕：“我觉得他已经猜到了。”
  历经两世的亭溪，从没想过自己的人生还能再戏剧化一点。
  但现在，一切又都能说得通了。
  亭志海千方百计想接自己回到他身边，正是因为知道亭泽不是他亲生的，而杨琴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她破罐子破摔去学校大闹，估计也是为了让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更僵化，只要亭溪一直不回去，那亭志海所能依赖的，也就只有亭泽这一个“儿子”了。
  离谱，且有病。
  亭泽说完后，一直在观察亭溪的表情，见他一脸无语，才小心翼翼问道：“你会帮我保密的，对吧？”
  “保个屁啊！”亭溪莫名有些烦躁，“你都说了他可能已经知道了，还需要保密吗？”
  “可是，可是我……”亭泽可是了半天，也没说可是出个所以然来。
  亭溪估计他语文成绩也不是很好，干脆帮他说了：“你怕我回家，替代了你的位置是吗？”
  “是……”亭泽先是点了下头，接着又疯狂摇头，“但也不是……”
  “那就是，其实你并不在乎我回不回去，你只是希望你这个家能继续保持完整，最好我还能帮你承担一部分火力。”
  亭泽紧咬着唇，没有说话。
  杨琴对他的控制，亭溪见识过，但在那个家，最恐怖的还是亭志海，他扮演着一个慈父的角色，但却通过PUA杨琴，来控制整个家。
  他一句话都不用说。
  自有人去帮他说，帮他做。
  而他这个罪魁祸首，则美美隐身。
  终于弄清楚了事情真相，亭溪反而没能放松下来，亭志海这人已经心理变态到一定程度了，如果真如他所猜测的这样，那他为了把自己困在他身边，还会做出什么，根本摸不透。
  “哥……”亭泽带着哭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现在到底该怎么办啊？”
  亭溪停住脚，转身看着他，这个才刚到自己肩膀的瘦弱少年，此刻身上能看见的，只有无助。
  原本嘲讽的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如果我是你，我会劝你妈和他离婚，只有离开他，你和你妈妈才能真正获得自由，否则，你们永远都只能活在他的阴影下。”
  “不可能的……”亭泽下意识就是否定，“我妈不可能跟我爸离婚的，她那么爱他……”
  “爱？”亭溪嗤笑一声，“你妈要是真的爱他，会给他戴这么一顶大绿帽吗？如果我记得没错，他们俩在一起的时间，应该在你出生以前吧？骗骗别人也就算了，别真把自己也骗到了，言尽于此，以后别再来烦我。”
  没再管亭泽向他投来的恳求的目光，亭溪转身离开，等车的时候，剥了块葡萄味的奶糖扔进嘴里，齁甜。
  车来了，他开门坐进后排。
  亭泽也背着书包，垂头耷脑地回家。
  亭溪打开手机，依旧没有某人的未读消息。
  他恶狠狠地咬着口里的奶糖，像是在发泄似的。
  回家的路上，亭溪和关小雨联系上，把刚刚得知的消息告诉了她。
  消息发出去一会儿，电话才打来。
  “亭溪你现在在哪？”关小雨的声音有些喘。
  “我刚从图书馆走，准备回家，小姨你没事吧？”
  “我没事。”关小雨缓了缓，“刚刚正跟你爸打架呢，这老东西，我没告他一个袭警就已经很不错了，刚好看到你给我发的消息，我转头就给他一个暴击，你是没看到他那个脸色，太精彩了，不过我也真是没想到，那个竟然不是他亲生的，他竟然被杨琴骗了十几年，真是可笑。”
  光从电话里，就能听出关小雨有多激动。
  前排的司机隐约听到八卦，频频转头，像是想听得更仔细些。
  亭溪只得先挂了电话：“小姨，等你回家再说。”
  司机从倒车镜里瞥了他一眼，笑了笑：“小伙子，今天放假还去图书馆学习啊，可真用功，不像我家那臭小子，一放假就躺床上睡觉玩手机。”
  亭溪只笑笑，并未搭腔。
  很快，出租车停在了小区门口。
  亭溪扫完二维码，正准备付钱，忽然看到不远处有一群人围在了一起，这样的场景还是挺少见的，起码自丛他搬来后，一次都没见到过。
  他没有凑热闹的打算，付了钱后就准备离开。
  可就在这时，一条熟悉的小狗突然蹿进人群中，朝着围观的众人恶狠狠地狂吠了起来。
  “这是谁家的狗啊？怎么不牵绳？哦哟，凶死了，凶死了。”
  亭溪立刻推开人群，挤了进去。
  下一秒，他就看到一个衣衫不整的老人，双目无神地躺在地上，脸上还有未干的血渍。
  “周爷爷！”亭溪立马冲过去查看老爷子的情况，因为不知道他身上还有没有别的伤，也不敢轻易乱动，只能先拨电话给周霁，没人接，又打给了周琛，依旧没人接。
  旁边一个烫着时髦卷发的大婶问他道：“这是你爷爷啊？”
  “是我朋友的爷爷，阿姨，您知道这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老爷子好像精神有点问题，被人发现的时候就已经在这躺着了，问他叫什么名字，家里住在什么地方，还有什么亲人没有，他一个字都回答不出来，我本来还以为他是从哪个地方过来的乞丐，但看他衣服又穿的这么得体，我就怀疑他是哪家走丢的，没想到还真是。”
  亭溪没从这段话里提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他脱下外套，盖在老爷子的肩膀上，边给医院打电话，边安抚明显有些暴躁的志刚。
  “没事的志刚，爷爷没事的……喂？是市医院吗？这有一个伤者，年纪大约七十……”
  叫完救护车，亭溪眼神冷冷扫过周围还在看戏的众人，语气冰冷：“有什么好看的？你家没有老人吗？”
  “汪！汪！”
  除了刚刚说话的卷毛大婶，其他人也都散了。
  卷毛大婶犹豫了下，还是决定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小伙子，我说句实话，你别不爱听啊，这老爷子的症状，很有可能是阿尔兹海默症，我家老爷子也是这个病，没得治。”
  “我知道了，我会带他去检查的，谢谢阿姨。”
  “哎。”
  卷毛大婶一直在旁边陪着他，直到救护车来了，她还帮忙跟医生说了下亭溪来之前老爷子的情况，这才放心离开。
  等到了医院，老爷子被推进急救室，周霁才给他回了电话。
  “抱歉，我手机刚刚一直没电关机了，没接到你电话。”
  周霁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疲惫。
  “你爷爷在医院。”亭溪言简意赅说了下情况。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我知道了，我跟周琛马上过去，今天，谢谢你了。”
  挂断电话，亭溪又给关小雨发了个消息，自己会晚点回去，让她不用担心，志刚也被他托付给张青了。
  安排好一切，亭溪紧绷的神经才渐渐放松下来。
  在他眼里，老爷子一直都是儒雅随和的代表，即便上了年纪，也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甚至比一些小年轻的审美还好，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会看见那样的老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