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是管道？那只是物理上的表象！你看到的、听到的、触摸到的，都是管道，所以你就认为它们全都是管道，对吗？”老前辈质问道。
  “那不然呢？”
  “那你不就被困在了感知之中？到了深渊四层，就不能再单纯地用感知去认识世界了，你得寻找那些感知之外的东西，比如管道要塞，你知道管道要塞是怎么形成的吗？”
  “不知道，听说是遗物制造的。”
  老前辈听到他的回答，摇了摇头：“算了，我告诉你吧，其实管道要塞是一种生物的残骸，这种生物会收集各种各样的知识，它们虽然死了，但是知识并不会消失，而是隐藏在了感知之外的地方。”
  听着老前辈这神神叨叨的话，他不可避免地露出了鄙夷的表情。
  这表情似乎再次刺激到了老前辈。
  老前辈直接从后方的书架上拿了一本书，凑到了他面前。
  “我问你，这本书的书名叫什么？”
  “《魔山传》，看起来像是什么修仙的小说。”他如实地回答道。
  “不，这是一种‘山脉生命’的种族史，它们会从山中诞生，产生灵智，然后逐渐变得强大……”
  “这不就是修仙小说吗？孙悟空也是这样的，从石头里蹦出来，找菩提老祖练了个七十二变，然后大闹天宫……石矶娘娘也是，住在骷髅山白骨洞，得道数万年，可惜后来被烧死了……”
  “……”
  老前辈愣了愣，回过神来后，又拿书敲了敲他的头。
  “这本书，并不是谁杜撰的修仙小说，也不是什么奇幻故事，书上的生物是真实存在的，而且就在深渊四层，一个叫做魔山岛的地方，人类才刚刚发现。”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你知道这本书是我在哪找来的吗？”老前辈继续神神秘秘地问道。
  “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差不多。”
  “啊？”
  “它是凭空出现的，就在这间房间里，0123房间，那天突然出现在了书架上，然后同一天，人类就发现了魔山岛……魔山岛那片区域，人类早就探索过了，但就是在那一天，空海里出现了一座从未发现过的空岛，岛上还有书上记载的生物，你说，真的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老前辈，您的意思是，魔山岛是这本书带来的？这本书上记载的生物正在成为现实？”
  “这就是我们感知之外的东西了，谁知道是这些书籍成为了现实，还是现实影响了书籍……”老前辈转头看了一眼房间内的书，有些恍惚地说道：“这里大部分的书，都是凭空出现的，书里的生物，基本上都能在现实中找到，还有一些没发现的，也许是人类还没有找到。”
  听着老前辈的话，他有些震惊，但更多的是怀疑。
  “这些书，只在0123房间出现？”
  “是的，所以我才说管道要塞的每个地方都不一样，这里是特别的，如果离开这里，我就没办法看到这些书了，管道要塞一旦开始改造，结构以及空间位置产生改变，这些书出现的位置可能就不是这个房间了……”
  老前辈的话语中充满了担忧，他是真的想要探索这些书籍的奥秘，那神情中的渴望骗不了人。
  “您为什么不和上级汇报呢？让他们把这里保护起来。”
  “我当然汇报过，但是要塞核心那边的研究员解释说，这是生物残骸携带的知识发生了泄露，正在以一种能被周围生物理解的形式表现出来，因为管道要塞里居住的都是人类，所以这些知识才会以‘书籍’的形式出现，他们说这是正常现象，让我不要管了……”
  听着老前辈的话，他顿时就明白了，老前辈只是执着于这些书籍背后的奥秘，不愿意放手。
  “这些，可都是珍贵的知识啊……”
  “您还是服从命令吧，也许人类并不需要这些知识。”
  即使有些可惜，但既然上级都这么说了，也就没必要再去纠结了。
  深渊里这么多秘密，难道每个都要去弄清楚吗？
  人类只需要有用的那些，就足够了。
  探索深渊的资源和精力都是有限的，上级已经弄清楚了这些书的来历，肯定也权衡过这些知识的有用程度，作出这样的决定，肯定也是经过思量的。
  管道要塞的改造迫在眉睫，人类需要足够的空间建造设施，一旦改造完成，管道要塞就会成为人类一个极其重要的前哨基地，对研究深渊有着深远的意义。
  以管道要塞为基点，人类可以彻底将整个深渊四层的空间坐标固定下来，以信标为节点，构筑起整个深渊四层的地图网络。
  但这一切，都要以改造管道要塞为前提。
  在这样的愿景下，一切的牺牲和代价都是值得的。
  相信上级的命令与决策，就是他们这些开拓团的普通成员唯一能做的事情。
  “老前辈，我希望您能搬走，这是为了您的安全考虑，我知道您想要更深入地探索管道要塞的奥秘，但现在这并不是最重要的事情。”
  “不是最重要的事情？连探索深渊的好奇都没了，那还剩下什么？”老前辈有些悲哀地说道。
  “有很多比好奇更重要的事情，比如人类的未来……要塞核心的高层也希望您能搬走，他们已经为了您拖延很久了，改造必须开始。”
  “拖延？”老前辈摇了摇头：“他们不会拖延的，改造计划的时间一到，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开始改造，就算零号居住区里还有居民，改造也不会停止。”
  老前辈落寞地走到了书架前，抚摸着那些书籍，叹了口气。
  “我了解他们，他们总是这么理性……”
  “我一直觉得他们不像人类，没有人类的好奇、没有人类的怜悯，所有的决定都是冰冷的，一切以利益为重。”
  “但我也理解他们，人类只要踏错一步，就会掉入无尽的深渊。”
  “其实你也不用劝我，我知道怎么做是‘正确’的，也知道什么叫‘以大局为重’，但是人总是会有自私的时候、执着的时候，我也只是不甘心罢了。”
  “在开拓团待了这么长时间，该明白的也都明白了，只是可惜了这些书……”
  “唉，算了……”
  老前辈将手中的《魔山传》规规整整地放好，然后又从书架上拿出了另一本书，走到门前，把书放在了他的手上。
  “我会搬走的，这本书，也请你好好看看……”
  第643章 书中人
  老前辈最后还是搬走了，除了留给他的那一本，其他的书也都被老前辈带走了，零号居住区最后也只剩下了他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在和领导汇报了搬迁情况之后，他再一次得到了夸赞。
  可是，除了夸赞之外，就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奖励了，没有升职、没有奖励，领导拍了拍他的肩膀，便让他清点一下零号居住区的房间之后，抓紧时间离开。
  他也习惯了这样的事情，解决了一件烦人的事情，但上级没有给予任何嘉奖，只有口头上的表扬。
  “也许下次就会升职了吧……”
  他叹了口气，回到了零号居住区。
  “检查一下居住区内有没有遗漏的住户，有没有留下一些易燃易爆的危险品……0122房间的东西，也得收拾一下，离开的时候，还得拉上警戒带，防止改造的时候有人跑进来。”
  看着原本热热闹闹的零号居住区变成了现在的一片冷清，他有些唏嘘，这个地方给他留下了很多回忆，那些住户虽然都对他态度很差，但也给予了他很多温暖，让他这位一直以来都是“小透明”的人得到了格外的关注。
  “该离开了。”
  检查完遗漏的住户和危险品之后，他回到了0122房间。
  行李早就打包好了，但是老前辈给的那本书太大了，装不进包里。
  “《从影》。”
  这本书有一个非常奇怪的名字，就和《魔山传》一样。
  拿到这本书的时候，他还问了老前辈：“这又是什么书，武侠小说吗？”
  “从影”，听起来像是什么兵器的名字。
  “从影剑，每次挥出来的时候都会带有影子，让人看不清招数，杀人于无形，五十年前从影剑随着武林盟主的陨落而下落不明，但最近，江湖上的好手纷纷殒命，身上还留下了密密麻麻的剑痕……”
  仅仅是一瞬，他就脑补出了一大堆剧情，那“武林盟主”的身影，与老前辈渐渐合为一体，而他，就是那继承从影剑的后来人。
  看着手中的书，他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念道：“不错，从影剑法，名不虚传。”
  他的念叨换来的就是老前辈的一个脑瓜崩。
  “这不是什么剑法……”老前辈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
  “那是什么？”
  “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书还是得自己看的，别人说的都做不得数。”
  ……
  现在，拿着这本《从影》，他竟怀念起了之前与老前辈“斗智斗勇”的经历，如今这零号居住区空无一人，反倒是增添了几分落寞。
  时间也不急，他把房间清理得干干净净，把行李丢到了门外，靠在墙上，翻开了这本书。
  “让我看看，到底是不是武侠小说……”
  这本书，当然不是什么武侠小说，和从影剑、武林盟主，还有什么江湖上的腥风血雨无关，这本书讲的，是一种生物——从影。
  和书名一样，这种生物的名字，就叫“从影”。
  从影子中诞生，成为随从他人的影子。
  它们会在深渊之中的任何地方出现，从其他生物的影子中爬出来。
  刚开始，它们只是一团蠕动的黑烟团。
  随着跟随“主人”的时间越来越久，它们就会慢慢地扭曲成“主人”的轮廓，然后开始模仿“主人”的行为，最后，身上的那层黑色褪去，渐渐变成“主人”的样子。
  然而，虽然从影觉得那是“主人”，但大多数生物都不会认为自己的影子活过来了是一件好事，在刚刚诞生之时，这些从影很容易就会被它们的“主人”消灭。
  只需要用光一照，这种脆弱的影子生命就会分崩离析。
  所以，深渊中的从影少得可怜，能够成型、变成主人样貌的更是少之又少。
  影子是没有寿命的，从影当然也没有，它们会一直保持着确定的样貌，即使主人衰老，它们的模样也不会发生任何变化，始终固化在某一种固定的样貌。
  到了主人死去的时候，从影就会完全解脱出来，不用再跟随着主人。
  但是它们也并不是完全地“自由”了。
  从影会跟着主人种族的其他生物，没有目的地做着各种行为，别人干什么，它就会跟着干什么，也没有什么自我欲望，有时又会在不知不觉中变成其他模样，但从影自己也不知道，依旧遵守着既定的行为。
  照理来说，它本可以取代主人，做一位族群里的“永生者”，获取更多的生存资源，甚至可以利用永生的优势称霸族群，但从影却没有什么欲望这么做，它只会按部就班地生存着，认为自己只是一位“普通人”，按照主人生前的行为去行事，平平淡淡地生活下去。
  这些生物，没有什么危害，它们会完完全全地成为主人种族里的“民众”，任劳任怨，保持良好的品格，就算受到了排挤，也不会埋怨。
  一些种族在了解了从影的习性之后，便把从影当作了奴隶，它们也没什么意见。
  如果不是因为从影的繁殖非常随机，某些种族早就批量制造从影，把它们奴役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