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黑暗中吹来了一缕微风，让那窒息的感觉迅速消退，下方河水流淌的声音让那迷失的注意力重新汇聚，思绪不再沉沦。
  再次面对那黑暗时，黎洛已经有了新的感受。
  深渊中的一切，似乎都在追随着一种规则：无序与死亡下落，有序与生命上浮，生命的诞生需要以死亡为代价，一切的有序需要用无序来重组。
  那独特的循环会让身处其中的生物感觉到生命的无常，这种规则给一切事物赋予了两面性……
  生与死、爱与恨、白与黑……
  万事万物，皆有代价，这是深渊既定的逻辑。
  渊河的水坠入峡谷，迸发的水汽组合成新的事物，逐渐上浮，逐渐变得规整有序，但在被打碎之后，又会变得无序，跌入渊河，重入循环。
  新陈代谢，新血换旧血。
  在那寂静的黑暗中，黎洛好像听到了某种巨大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
  深渊正在随着这心跳声，循环往复地执行着规则，每次迸发，都会让那渊河加速流淌。
  “就像是一只生物一样。”
  那令人窒息的渊河，不过是深渊的血管罢了……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黎洛心中的恐惧居然消失了。
  她似乎看到，一只奄奄一息的巨兽正一动不动地缩在缝隙里，血液凝固、生命垂危，那心跳正在变得越来越慢，生物体内的循环也在慢慢消失。
  就连深渊本身，也无法逃脱生与死的规则。
  渊河不可能永远流淌，那亘古不变的循环也终有一天会归于平静。
  在那时间的尽头，似乎并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逃脱，一切都在不可避免地跌入那漆黑的奇点。
  只有身下的方块，正在慢慢悠悠地飘着。
  飞过坠落的渊河，飞过濒死的巨兽，飞过消亡的生命，飞出水面，飞到阳光之下……
  “小小方块，飞啊飞，越过森林越过海。”
  “沉迷梦境沉迷爱……”
  “高高的人，转啊转，为了欲望为了财。”
  “坠入深渊坠入灾……”
  “无序的蝶，逃啊逃，成了祸乱成了害。”
  “再重新生再重来……”
  “……”
  在那环绕的呢喃之中，黎洛好像又听到了那首熟悉的儿歌，那首母亲哼唱过很多次的儿歌。
  只不过这次，黎洛听得更清楚了，那些早已忘记的歌词，随着记忆再次涌上了心头。
  “为什么，又突然想起来了呢？”
  黎洛的心中泛起一阵悲伤。
  她闭上了眼睛，让那透明的泪滴砸入了无尽的黑暗中，在那渊河里泛起了一圈圈无尽的涟漪……
  第681章 坠落
  “还好吗？喂？醒过来了吗？”
  迷迷糊糊之中，黎洛好像听到有人在呼唤自己。
  她睁开朦胧的双眼，才发现是那位工作人员，正在自己面前不停地挥着手。
  “醒了吗？还好……”工作人员松了一口气。
  黎洛这才发现，自己正坐在一个椅子上，周围站了一圈工作人员，正围着她激烈地讨论着什么，还有一些人正对着方块指指点点，见她醒了过来，那些工作人员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冲过来，但都被面前这位给拦了下来。
  “感觉如何？”工作人员关心地问道。
  黎洛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又活动了一下身体，回答道：“还好。”
  腿有些发麻，除此之外一切正常。
  “他们……为什么都在看我？”黎洛疑惑地问道。
  工作人员看了看周围，对着那些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离开，又转过了头，对着黎洛尴尬地说道：“他们没见过你这样的情况，所以很好奇，想问问你在模拟渊孔里看到了什么。”
  “我的情况，很特别吗？”黎洛有些不解。
  “是的，你的遗物把你从模拟渊孔里救了出来……”工作人员指了指一旁的方块，说道：“正常情况下，都是需要我们把你捞出来的。”
  “捞出来？用什么捞？”黎洛追问道。
  “用管道……我们制作的模拟渊孔其实并不深，大概只有十米，跳入其中之后，根据锚定的程度，会有不同的下沉速度，在下沉的时候，会感觉到时间过得很慢，看到很多奇怪的东西，几乎每个人看到的都不一样，然后就会缓缓沉到底部，到底之后，就说明锚定成功了，我们就用管道把人捞上来。”
  听着工作人员的解释，黎洛也明白了锚定检测的过程。
  怪不得她在模拟渊孔里会看到这么多奇怪的画面。
  那里面明明漆黑一片，也并不大，却好像有着无限的空间，感知也变得异常敏锐，不仅能够看到黑暗里的东西，还能听到那些奇怪的声音。
  “我的锚定成功了吗？”这是黎洛最关心的问题。
  工作人员看了看手中的电子屏，上面有着一个复杂的图表。
  “成功了，虽然你还没有接触到底部，就被遗物救了上来，但是数据一切正常，按照正常的发展，你应该是可以下沉到底部的。”
  黎洛点了点头，看向了方块。
  看来方块刚刚应该是在担心她，所以才会这么着急去渊孔里救她。
  然而，方块救她的原因，并没有这么简单……
  在黎洛跳入模拟渊孔之后，在莫灵的视野里，那阳光无法穿透的黑暗中，出现了一层薄薄的黑色水雾。
  原本黎洛还在慢慢地下沉，自从那水雾包裹住了黎洛之后，黎洛的下降速度猛然加快，所以莫灵才会立刻操控方块，接住了黎洛，以免她高速坠落到底部。
  现在看来，这也不是正常情况。
  莫灵也非常疑惑，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奇怪的事情。
  这不是人类制造的模拟渊孔吗？难道也像正常的渊孔一样，充满着危险？
  那水雾又是什么东西？
  就在莫灵疑惑之时，黎洛也向工作人员提出了自己的问题：“之前没有我这样的情况吗？”
  “没有。”工作人员回答道：“渊孔是能隔绝一切观测手段的，在外面是完全无法观测内部的境况的，就连我们，也得等你被捞出来之后，从你体内的参数变化，来推算你在渊孔中的下落状况。”
  “不仅如此，因为隔绝的原因，就算进到了渊孔内，也找不到你，但是你的遗物却能精准地找到你的位置……”
  工作人员看着手中的图表，有些困惑地说道：“你刚刚下落的速度，好像突然加快了，也就是这个时候，你的遗物冲到了模拟渊孔内，把你救了上来，这只能有一种解释，就是你的遗物观测到了你的危险，所以才冲了下去。”
  不愧是有着丰富经验的工作人员，一下就把真实的情况猜了个大概。
  黎洛也很疑惑：“为什么我的下落速度会突然加快？”
  工作人员摇了摇头，把电子屏凑到了黎洛面前：“你看，这是你的下落速度曲线，在这个位置，突然加快了，然后就是在这里，你的遗物把你救了下来，之后的数据就不用看了……”
  紧接着，工作人员又调出了其他人的锚定速度曲线：“这是正常的下落速度曲线，虽然有波动，但是下落加速度都是恒定的，在掉到底部之前，都会保持这样。”
  黎洛看着图表，好奇地问道：“不同的下落速度代表了什么？”
  “代表了锚定的程度，也代表了深渊对你的排斥程度，深渊越排斥你，对你施加的斥力就越大，你的下落速度也就越慢……”工作人员解释道：“也就是说，下降得越快，说明深渊对你的排斥就越小。”
  工作人员举了一个重力和浮力的例子。
  在模拟渊孔中的人是同时受到“重力”和“深渊浮力”的，在两个力的作用下，缓缓向下沉去。
  这个深渊浮力的大小，与“锚定常数”和“物体浸入深渊的体积”有关。
  黎洛点了点头：“就是浮力公式对吗？只是换了一个常数。”
  “没错。”工作人员点了点头：“就是我们小学就学过的浮力公式，只不过是换了一种介质，常数需要变换一下罢了，根据不同的锚定程度，常数也需要进行调整，这个常数需要通过锚定程度来计算出来，锚定程度越低，这个常数就越大，也意味着斥力越大。”
  听着工作人员的解释，黎洛也很快就理解了。
  “那我为什么会突然加速？”她看着工作人员，不解地问道。
  “有两种可能。”工作人员想了想，回答道：“你进入深渊之后，正常来说，应该只受到重力和深渊浮力的作用，其中的重力是肯定不会变的。”
  “一种情况就是，你受到了另外的某种向下的力的作用。”
  “第二种情况就是……在你下落的过程中，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的锚定程度迅速增加，导致作用在你身上的深渊浮力迅速减小，所以你才会突然向下坠落。”
  第682章 资格
  “锚定程度迅速增加……为什么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不知道。”工作人员摇了摇头：“我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情况，锚定程度一般都是稳定的，不会有突然增加的情况发生。”
  工作人员看着手中的电子屏，一脸困惑的表情。
  黎洛想起了自己在那模拟渊孔中看到的东西，想要仔细说说，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描述那光怪陆离的场景。
  “每个人，在模拟渊孔里看到的东西都是不一样的吗？”她向工作人员问道。
  “是的。”工作人员点了点头。
  “会看到什么？”
  “有很多……有些人可以看到自己在和家人吃饭，有些人可以看到深渊其他层正在发生的事情，还有些人可以看到一群小动物正在跳舞……一般都是一些比较荒谬的画面，就像是做梦一样，非常迷幻。”
  “那些看到的东西，是真实的吗？”黎洛追问道。
  工作人员耸了耸肩：“谁知道呢？也许是幻觉，也许是另外一个世界正在发生的事情……或许，在另外一个世界，根本就没有深渊，你正在和家人一起吃饭，又或许在另一个世界，你其实是一只小兔子，正和别的小动物一起跳舞呢？”
  说到这，工作人员突然若有所思地看向了黎洛，然后说了一句奇怪的话：“到了渊孔之下，你就不要再去纠结什么是真实，什么是幻觉了……”
  黎洛本想反问为什么，但看着工作人员那认真的神情，也只能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在和黎洛谈论了一会儿后，工作人员终于又说到了正事：“你的检测已经完成了，我把你的测试数据上传，顺便帮你申请前往真实渊孔的资格。”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