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马丁似乎等的就是老平的这句话。
  站在机器人身后的他突然掏出了权限工具，往机器人的脖颈插了下去。
  老平见到这一幕，连忙想要阻止，可已经来不及了，机器人那黑色的装甲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接口，与权限工具连接在了一起。
  一道彩色的波纹从机器人的脖颈上荡开，传遍了它的全身，众人只听到一声呻吟般的机械声，那黑色的装甲就迅速关闭，将权限工具弹了出来。
  那波纹还在装甲表面荡漾，似乎在这梦境里，就连数据的传输都变成了外在的具体显像，权限化作那彩色波纹的样子，逐渐融入了机器人的身体。
  “咔嚓！”
  原本被困住的身躯突然放松，落在了地上，在摆脱束缚的一瞬间，机器人看准了时机，向着一旁跳去，在半空中落入了一道彩色的裂缝中，消失在了众人的眼前。
  而马丁还在那愣愣地站着，手中拿着刚刚被机器人弹出的权限工具。
  “你，把它放跑了？”老平不敢相信地念道
  “嗯，它不是想要自由吗？就给它自由呗。”马丁无所谓地回答道，摊了摊手，走到老平面前，将权限工具还了回去。
  “它犯了错，理应受到惩罚。”
  “谁来惩罚它，你？还是梦网？梦都里没人能惩罚它……把它放走，就是最好的结果。”马丁拍了拍老平的肩膀，认真地说道。
  听到马丁的话，老平张了张嘴，想要辩驳，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最后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别担心，它还会回来的，很快。”
  “什么？它还会回来？”听到马丁的话，老平愣了。
  “是啊，还能跑到哪去呢……”
  马丁小声地念叨着，转过了身去。
  “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它还会回来？”老平一脸疑惑，追着马丁问道。
  见老平这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马丁再次看向了他。
  “你真想知道吗？”
  “想。”老平点了点头。
  “有时候知道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马丁看着老平，无比认真地说道。
  看到马丁突然变得这么严肃，老平也有些迟疑，但犹豫了片刻，他还是坚定地对马丁说道：“我想知道……”
  在这片彩色的大地之上，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地站着，谁都没有说话，马丁的头是个玻璃罐，看不出表情，里面的泡菜就这么缓缓地旋转着，他似乎在思考着，又似乎是在观察着老平。
  而老平，则坚定地盯着前方，眼神里没有一丝退缩，虽然脸上已满是沧桑，但那目光中仍是一往无前，他张了张嘴，吐出了一口浊气：“我年纪这么大了，也没什么顾虑了，梦都是我的家，我不能这么糊涂下去……”
  听到老平的话，马丁轻笑了两声。
  “呵呵……家？”
  “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吧，反正，这对我也没什么影响。”
  他摆了摆手，让老平跟上。
  没走多远，他玻璃罐里的泡菜突然开始加速转动起来，身前浮现出了几根触手，在虚空中划开了一道分隔线。
  “这是去哪？”身后的老平疑惑地问道。
  “去你家里。”马丁淡淡地回答道，然后直接穿过了那道分割线。
  老平停了下来，仔细地看了看那分隔线，在线的另一侧，似乎是他熟悉的科研所。
  他转头看了看跟在后面的黎洛，便义无反顾地穿过了那分隔线……
  很快，众人就回到了科研所内。
  这里已经满地狼藉。
  因为之前的战斗，到处都是乱糟糟的，马丁引发的震动还让建筑上的一些霓虹灯掉了下来，落在了地上，一些已经熄灭了，一些还闪着黯淡的光，看起来乱七八糟。
  科研所里的围栏和摆设也倒了满地，还立着的那些也因为震动变得歪歪扭扭。
  看来梦都的居民要忙一阵子了……
  一些“马丁”还留在原地，见到众人归来，他们纷纷打起了招呼。
  马丁没有理会那些“伙伴”，而是带着众人，直接走向了科研所的深处。
  一路上，都有“马丁”存在。
  在众人离开的间隙，他们似乎已经把整个科研所都给占据了，有的坐在走廊边的椅子上，有的呆呆地站在路口，还有的偷偷溜进了实验室，在里面不知道捣鼓着什么，甚至还有的正在试图撬锁，被众人撞了个正着……
  老平原本还想要阻止，但“马丁”实在太多了，他实在管不过来，只好暂时“闭上了眼睛”。
  第892章 不愿糊涂
  马丁不紧不慢地在前面带着路，他似乎非常熟悉科研所。
  也许是在他们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其他的“马丁”已经完全了解了科研所的构造。
  这些“马丁”本就是一体的，一个熟悉了，其他的也就熟悉了。
  现在的马丁，说不定比老平还要了解这里……
  见到科研所里到处都是“马丁”，老平也放弃了阻止他们的想法，只是交代他们不要破坏科研所里的东西。
  带着众人在科研所里绕来绕去，马丁最终停在了一扇紧锁的大门前。
  此时，一位“马丁”正在捣鼓着门锁，见到有人来之后，连忙把手藏在了身后，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掩耳盗铃的行为让一直绷着脸的老平都有些绷不住了，嘴角抽了抽，走上前去，无奈地说道：“我来吧……”
  他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了一串钥匙，从中精准地挑出了一把，咔嚓一声，打开了那扇紧锁的大门。
  大门推开，满是落尘。
  这里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老平连忙退后，躲开了那些飘散的灰尘，待那灰尘缓缓落下之后，他才再次走向前去。
  穿过大门之后，老平打量起了周围，眼神中充满了怀念。
  这是一间不大的仓库，里面堆满了杂物。
  废弃的实验设备、老旧容器、破破烂烂的笔记、坏掉的桌椅工具……这些东西上全是厚厚的落灰和污渍，完全掩盖了它们原本的样貌。
  地上也积了一层厚厚的灰，踩在上面升腾起一阵尘雾，屋外的霓虹照射进来，显得有些朦朦胧胧的，透过这层迷雾，似乎能看到遥远的过去。
  “这间仓库，好久都没人用过了，上次来，也是十几年的事情了……”他轻轻地念道，然后看向了马丁：“这里面有什么东西吗？”
  “这里有你想要的答案。”
  “就在……这里？”老平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他看了看周围那些的那些“破烂”，满脸的不解。
  马丁没有回答，而是穿过那仍在飘散的尘雾，向内走去，彩光打在他的斗篷上，五颜六色的尘粒打着转，绕过他的身侧，他就像是穿过了一条时光隧道，周围的一切都在缓缓地后退。
  他稳稳地走着，最后停在了一个破破烂烂的柜子前。
  那似乎是以前实验室留下来的档案柜，里面还乱七八糟地放着一些泛黄的文件。
  他轻轻一拉，那档案柜的门便“嘎吱嘎吱”地打开来，又是一股灰尘飘出，扑到了马丁的身上，但他却不躲不避，任由那灰尘沾满了身子。
  玻璃罐上已经落满了灰尘，屋外的光芒透过罐子，将那些尘埃照得闪闪发亮，就像是一颗颗闪烁的星星。
  朝档案柜里打量了一会儿，马丁便伸出手，把里面的一个皮质封面的小本子拿了出来。
  轻轻地拍了拍，把上面的灰尘拍掉，随意翻了一下，就递给了身后的老平。
  “这就是你想要的答案。”
  听到马丁的话，老平迫不及待地想要打开手中的小本子，但刚要翻，就被马丁伸手按住了。
  “求知是好事情，但太过较真就不好了，你年纪也大了，有些事情，该糊涂就得糊涂，开心地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没必要什么都弄得清清楚楚。”
  马丁看着老平，无比严肃地劝说道。
  老平愣了愣，还是慢慢地将马丁的手推了开来。
  “我已经想好了……都到了深渊里，谁愿意糊涂呢？如果甘愿糊涂，现在就应该在黎明城待着了。”
  他转过头，看了看黎洛。
  “年轻人，你一直往下走，也是不愿糊涂吧？”
  黎洛点了点头，也在盯着老平手中的小本子。
  看着这一幕，马丁轻轻地笑了一声，绕过了老平，往门外走去。
  而老平则重新看向了手中的小本子，有些颤抖地抚上了封面，缓缓翻开……
  ……
  “深渊入侵后第十年。”
  “记录者：唐曲。”
  “渊下手记，记录我那五彩斑斓的深渊生活……”
  ……
  “今天是下深渊的日子，家里人都来送我了，小玲抱着亮亮站在远处看我，我真的很想哭，但是我不能，如果让小玲看到我哭泣的模样，她会一直记住我的丑样子的，亮亮还小，也不能让他觉得爸爸是个胆小鬼。”
  “明明年纪不大，刚刚有孩子，为什么我要下深渊呢？我老是在想这个问题，想来想去也没有想明白，可能我从小就是一个很容易被鼓动的人吧，一听到那些关于人类未来的事情，就热血上头。”
  “我猜小玲一定很失望，我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也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但是这样的事情，总是需要有人去做的，不是我，也是别人。”
  “别人也可能是丈夫、父亲……在面对深渊的时候，这些身份没有任何意义，也不该成为退缩的理由，我是一位军人，在需要我的时候，我就应该站在最前面。”
  “希望他们能够理解我。”
  ……
  “我拥有第一件遗物了，这是靠我自己的勇气赢来的，长官让我自己拿着，说这件遗物就属于我了，我非常开心，但也很纠结，因为使用遗物，就意味着要承受遗物的代价。”
  “研究人员告诉我，他们还没有搞清这件遗物的能力和代价，不知道这件遗物会对我的身体造成什么影响，让我谨慎使用，可我该怎么谨慎呢？如果不用，就无法应对危险，队伍里每天都会有人死去，既然我拥有了遗物，就应该站在其他人前面，承担起保护他人的责任。”
  “比起眼睁睁地看着生命逝去，我宁愿承受那未知的代价，他们告诉我，这些代价是不可逆的，就算某天能回到深渊之上，这些代价也会一直伴随着我……”
  “但，这又如何呢？”
  “我无所谓地对他们说：我一点都不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