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两艘飞船出发之后，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酒店变成了现在这样。
  又或者是出发前，那些人类又临时改变了计划的细节。
  “是那位救世主干的吗？”
  莫灵还对自己刚刚出现的那种感觉耿耿于怀，他总觉得那位救世主帮助这个世界人类的目的不是这么简单。
  “自己的世界灭亡了，所以跑到别的世界去帮忙？”
  真的是这样吗？
  莫灵的脑海中再次闪过了那道模糊的身影，熟悉和失落的感觉又同时涌上了心头。
  周围这已经破碎的光影中，似乎还留着那人的某种踪迹，在散落的光柱中来回穿梭。
  “能不能想办法找到之后的录像带，说不定会发现什么其他的线索。”
  莫灵正这么想着，远处的黎洛也心有灵犀地向欧米伽零提出了相同的建议。
  但欧米伽零却拒绝了黎洛的提议。
  “放映厅的同事应该已经发现我们了，调换录像带这样的事情，他不可能不知道……”
  就在欧米伽零刚说完这句话没多久，突然又传来了一道声音，那声音的音色和欧米伽零一模一样，只是语速有些缓慢，气息也弱弱的，像是一位迟暮的老人。
  “欧米伽零，你来放映厅做什么？”
  这应该就是他说的那位同事了，莫灵现在看不到他们，也不知道这位同事长什么样子，不过也很容易猜到，肯定是酒店侍者的统一样貌，只是额头上的标记有所不同。
  欧米伽零发现同事来了，连忙道了个歉：
  “约塔七，抱歉，我擅作主张，换了你的录像带。”
  “嗯。”放映厅的同事淡淡地应了一声，似乎完全不在意的样子，又轻轻地问道：“你来，就是为了换一下我的录像带吗？”
  “我只是想知道酒店之前发生了什么。”欧米伽零连忙解释道。
  “哦，那你现在知道了吗？”同事继续无所谓地问道。
  “知道了……可是，我还有很多疑惑。”
  “疑惑是对的。”
  “什么意思？”
  “我也曾像你一样疑惑。”
  “难道你也觉醒过？也对酒店的一切产生过怀疑？”欧米伽零惊讶地问道。
  “当然，我在这放了这么久的录像带，看了这么多酒店的过去，你觉得我不会产生怀疑吗？”同事反问道。
  “我还以为只有我觉醒了……”
  “不，酒店里很多员工都觉醒过，只是他们在发现自己的觉醒没有任何作用之后，在发现迷茫不会换来真相之后，又放弃了思考，变回了那个规规矩矩的‘酒店员工’。”
  听到同事的话，欧米伽零更加惊讶了。
  “你说的是真的？为什么我之前一直都不知道……我还问过很多同事，但他们表现出的都是没有觉醒过的样子。”
  “他们当然会这样……你是迷茫的，他们也是迷茫的，两团迷茫凑在一起，还是迷茫，没有任何作用，我们都不想惹麻烦，万一酒店的规矩真的存在，这种行为，无疑会给双方都带来麻烦，最好的办法，就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工作，继续完成任务，独自消解迷茫。”
  “可不去付诸行动的话，迷茫不是会一直持续下去吗？”欧米伽零无法理解这样的做法，连忙反问道。
  同事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沮丧：“付诸行动了又怎样呢？你知道在酒店运转的漫长岁月里，有多少同事觉醒了吗？又有多少同事尝试了解真相？他们努力寻求真相，得到的结果还是无尽的迷茫……”
  “就算看完了这里的录像，反反复复看上一千遍、一万遍、一亿遍……迷茫依旧会伴随着你始终，你不知道那些被称作‘人类’的生物到底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深渊’是什么。”
  “知道得越多，迷茫得越多，你知道了酒店是一个个数据格，又会开始思考数据格是什么，你知道了我们是在一艘飞船里，又会开始思考飞船飞到了哪里，什么时候到达一个适应的星球，又会开始思考到达了之后怎么办……”
  “人类已经消失了，我们拥有着他们的外貌，我们是不是应该帮着他们将计划执行下去？”
  “解决了一个问题，又会出现十个问题。”
  “解决了十个问题，又会出现一百个问题。”
  “迷茫是永远无法解决的，这是我在漫长岁月里得出的经验，我也曾像你一样满腔热血，渴望了解一切的真相，但后面我悟了，真相是永远没有尽头的，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放映厅服务生，我要做的就是放好录像带，不要去思考我放了什么，不要去思考录像带的内容，不要去思考我不该想的事情，这样迷茫就会远离我。”
  “但是真相也会远离你！”欧米伽零似乎是被同事的话刺激到了，愤怒地说道。
  “不，真相本就是永远触碰不到的……”同事淡淡地回应道：
  “真相——”
  “你离它越近，它就越远。”
  “你离它越远，它就越近。”
  第1044章 相同的迷茫
  “所以，即使已经醒来，你仍然什么都不愿做，对吗？”
  欧米伽零对着那语气淡漠的同事，痛心疾首地问道。
  “我能做些什么呢？我又不是‘救世主’，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酒店服务生，我连我自己到底来自哪里都不知道，又有什么资格去追求真相呢？”
  “可不管是谁，都有追求真相的权利啊！”欧米伽零面对这样的态度，再也忍不住了……
  “就算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单细胞生物，也有追求真相的权利！更何况是能够独立思考的我们！”
  “你如何确定我们的思考真的是‘独立’的呢？你说你已经觉醒了，那在觉醒之前，你的那些被扭曲的思想，也是独立的吗？你又怎么能肯定，现在产生的这些思想，不是被扭曲过的呢？万一你以后又‘觉醒’了，觉醒一次，觉醒两次，一直觉醒下去，那到底醒了还是没醒呢？”同事又对着欧米伽零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他曾经经历过欧米伽零现在的阶段，当然也能理解欧米伽零的感受，但在一腔热血燃尽之后，也只能在这巨大的谜团中再次陷入迷茫，这间酒店对于这些求知者来说就是永远也无法逃脱的魔窟，他们只能深陷其中，在一次次的绝望之中逐渐抛弃自己的“求知欲”，成为一台台不会思考的机器……
  听到同事的反问后，欧米伽零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认真地思考着同事的这番话。
  但过了一会儿之后，他那坚定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我的确是认为我觉醒了，但从来没有认为觉醒是一次性的，如果真的能一下完全醒来，那就不是觉醒了，而是顿悟，我们都做不到这样的事情……”
  “我可能没有你想得这么多，我现在想的，就只是‘我睡得太久了，需要一点清醒’而已，追求真相也只是为了让我能找到一点存在的意义，你说得对，我也不知道我现在的思想是不是扭曲的，但至少这是‘我’的思想。”
  “思想不就是在不断地自我否定中成长的吗？”
  “永远觉得过去的自己是错的，永远相信未来的自己是更好的，踩着过错和迷茫前进。”
  “如果有一天，我彻底没了力气，可能会像你一样，但我现在正全身是劲儿。”
  “我想要知道我是谁。”
  “我想要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想要知道什么是真相。”
  “这就是我最简单的念头，我还没有认真思考过那些更复杂的事情。”
  “真相的意义也好，迷茫的本质也罢，那对我来说，都是不重要的事情，现在的我每走一步，都在了解到新的真相，至少我是开心的。”
  欧米伽零的语气逐渐变得温柔起来，似乎是他想起了自己这段时间的收获。
  “我不想与你争辩些什么，这只是我的选择。”他对着那位同事，缓缓地说道。
  “是啊，选择……”同事叹息了一声，也没再继续争论下去。
  他们实际上只是处在不同时间段的同一位“求知者”罢了。
  “我们都一样。”同事也许是想到了自己过去的经历，有些怀念地说道。
  “不，我们不一样。”欧米伽零的声音突然兴奋了起来：“你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人类吧？”
  听到欧米伽零的话，同事愣了一会儿。
  “你见过？”他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
  “当然见过！不就在这里吗？”
  ……
  在欧米伽零的一番介绍之后，同事才意识到，原来那位跟着欧米伽零来到这儿的“房客”，就是人类。
  在此之前，他好像完全忽视了黎洛的存在。
  明明黎洛就在放映厅里，有着与人类一模一样的外貌，但就是不知为何将她给忽略掉了。
  好像有某种屏障，将他对于的“人类”的认知给屏蔽了，直到欧米伽零主动打破这个屏障，他才注意到……这里原来有个“人”。
  “她，她是人类？她不是房客吗？不对，她就是人类的样子，但是我为什么一直没有注意到她，明明她一直在这里，我的思想又被扭曲了吗？”
  同事一边纠结着，一边声音也渐渐激动了起来。
  “你是从哪里找到她的？！”
  “她说她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
  “和救世主一样？”
  “对。”
  原本还语气丧丧的同事，在得知了欧米伽零带来了一名“人类”之后，声音开始变得急促，甚至激动得有些发抖，说话也结巴了起来。
  “你，你等等，我去把这件事情告诉大家，等等，她是人类，她真的是人类！真是吗？真是！我再看看对不对……对的！对的！等等，我再仔细看一遍，不要看错了……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两个耳朵……头发长在头上面，手指长在手上面，和我们一样，但是又不一样！这就是人类！你叫什么名字？人类？”
  “黎洛。”
  黎洛那有些清冷的声音缓缓传来，像是一道清泉，在还未平息的光影中流淌开来。
  随着黎洛的回应声传出，莫灵好像听到了那位同事的喘息声，明明只是“一台机器”，此时却已经开始呼吸急促。
  “只是一个人类而已，至于这么激动吗？”
  莫灵一开始还有些不理解，但想到他的经历后，便慢慢理解了这是为什么……
  在这“暗无天日”的酒店里待了这么久，时时刻刻都在怀疑着自己，天天看着录像里的那些“人类”，可自己却从来没有见过人类。
  而现在，只在光影和幻想中出现的存在居然真的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就像是天天看着电影里的龙，结果有一天发现，“龙”真的来到了自己面前一样，也难怪他会如此激动。
  “欧米伽零，你先等等。”
  “黎洛，你也等等，我去把这件事情告诉其他同事。”
  “大家一定都想见见你……他们都迷茫得太久了，有些已经再次睡了过去，见到你之后，一定都会再醒过来的。”
  “先等等……先等等……我马上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