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声“噗嗤”的气声，可乐的甜味顺着缝隙飘了出来。
  莫灵再次将可乐递到了路由其的面前，然而，路由其只是看着可乐，依旧没有伸手，眼神还是这么空洞。
  “这可是你妹妹留下来的！”莫灵再也忍不住了，激动地喊道。
  声音又一次在昏暗的空间中开始了回荡，穿过了两人之间的间隙。
  “太甜了，莫灵，我喝不了。”
  “怎么就喝不了了，哪有这么矫情？”
  莫灵差点就想抓住路由其的脖子，把可乐灌下去了，但他还是忍了下来。
  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他们之间虽然只隔了大约半米的距离，莫灵却觉得怎么都触碰不到路由其，也无法触及他的内心，好像站在面前的只有一片虚无。
  路由其似乎变成了黑暗的一部分，变成了绝望的一部分，正在绝对的平静中消失。
  第1175章 火炬
  “这么下去，你会消失的！”莫灵焦急地喊道。
  “这是我该有的结局。”
  “消失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本来就什么都没有了。”
  莫灵还想再说些什么，但他明白，现在不管说什么，路由其都不会听了，对一个已经完全陷入绝望的人，只能采取强制手段。
  他冲上前，直接抓住了路由其的手。
  “跟我走！”
  他不顾路由其的抵抗，直接拉着他在黑暗中奔跑了起来。
  路由其试着挣脱了一下，发现莫灵根本没有放开他的意思，手抓得像是手铐一样紧，也放弃了挣扎。
  莫灵的视野在这片昏暗中迅速地搜索，想要寻找一个可能的出路，可这个地方似乎完全没有尽头，明明能听到回声，却根本碰不到那传出回声的墙壁。
  莫灵想起了那一望无际的文字天幕，如果这上面也这么大，他们肯定是没法靠“跑”出去的。
  还是得靠唯一性的传递，但他怎么将唯一性传递到路由其身上呢？
  就在莫灵思考之时，却突然感觉到手一松。
  他明明抓得很紧，为什么会松开？
  莫灵连忙向身后看去，才发现路由其的“手”已经彻底消失在了黑暗中，其他的部位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若隐若现，仿佛一半在黑暗里，一半还保留着原本的颜色。
  莫灵连忙向路由其的身上抓去，却抓了个空，好像抓到一团浓密的泡泡，泡泡炸在了手中，只留下了湿润的液体……
  “路由其！路由其！”莫灵着急地对着路由其模糊的身体呼唤了起来，可路由其却是一副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只是平静地站在原地，对身体的变化毫无反应。
  莫灵一连试着抓了几次，都没有抓到，就这么看着路由其越来越模糊，最后彻底失去了所有的颜色。
  在再也看不到路由其之后，莫灵的心咯噔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他望着面前的黑暗，突然感觉到有些无法呼吸。
  他好像能感觉到，路由其依然站在那里，依然存在于那片黑暗之中，有一个大致的轮廓，但已经与这个世界毫无关联了。
  那个“轮廓”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情绪，也失去了其他所有的味道，只剩下了无尽的苦涩，在没有波动与起伏的绝对平静中凝固住了。
  莫灵向那个轮廓抓去，也无法改变轮廓的现状，一个绝对平静的东西是不会被外界给干扰的，只能这么“存在”着，永远地存在着。
  这一刹那，无比地寂静，莫灵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慢了半拍，能听到自己的呼吸陷入了停滞，好像时间在这一刻也停了下来，与眼前的轮廓一起进入了凝固状态。
  他想要呼唤路由其的名字，可声音却哽在了喉头，怎么也发不出。
  他不知道对着那轮廓呼唤还有没有意义，不知道路由其是否已经永远地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就连想要询问也没有了询问的对象，这片黑暗中好像只剩下了他一个真正“拥有意义”的人，孤独从脚底开始向上蔓延。
  不仅如此，莫灵还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排斥感，似乎要将他挤出这片黑暗，周围的海水挤压着他制造的空洞，要把所有的空气都变成气泡，推到海面上。
  “还不能离开这里。”
  路由其并没有完全蒸发，他的轮廓还在那里，他还有救。
  莫灵再次伸出手，向黑暗中抓去。
  没抓到，他又换个方向，继续抓去……
  黑暗在排挤着他，排挤着他这个不属于这里的、无法被同化的唯一者。
  他也抗拒着这排斥的力量，继续地在黑暗中摸索着。
  路由其放弃了，他可不能放弃。
  世界毁灭了，路由其消失了，他就是他们所在那个世界的唯一一个人类了，如果连他都放弃了，那就彻底没有希望了。
  莫灵还记得奶糖的甜味，也记得可乐的甜味，当世界毁灭之时，他同样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但只要甜味还在，他就有坚持下去的理由。
  “可乐还没有喝完。”
  “奶糖还没有吃。”
  “至少等一切都做完了再放弃吧。”
  普罗米修斯盗来的火还没有熄灭，即使剩下最后一个人类，火焰依然还会在这个人的身上燃烧。
  莫灵此刻并不是一个人在黑暗中前行，在进入深渊的那一刻，他就承载着无数人类的希望，人类想要去那巨大的坑洞中，寻找到关于未来的答案。
  黑暗仍在挤压着那无法存在于绝望中的火光，那火光虽然黯淡无比，快要熄灭，但仍然能散发出热量。
  当海水无法将空气挤压到海面上时，就会将空气分割成更小的气泡，莫灵也感觉到自己在被巨大的力量所分割，他的身体好像被切成了碎末，灵魂也被撕裂成了一个又一个微小的片段。
  人类的希望正在被分割，火焰在被分离成小小的火星，绝望的黑暗正在用这种方式将不属于这的东西排挤出去，让这里恢复绝对的平静。
  但莫灵还是强忍着，默念着那记忆中的甜味，强行地将自己的存在留存于这里，他的手在路由其留下的轮廓中摸索，寻找那可燃的柴薪。
  终于，在莫灵的意识即将彻底分崩离析之时，他抓到了一把已经被海水沾湿的柴火。
  但这也难不倒他。
  “只要烤干就好了……”
  莫灵身上的火依然在燃烧，这是在穿过无限海的时候那些“盗火者”分给他的，这些无名之火来自每一个人类，他们也许来自已经毁灭的世界，也许来自还未遭遇深渊的世界，也许来自过去，也许来自未来。
  火焰的热量能将被海水沾湿的柴薪烤干，让所有的绝望变成盐晶析出，当柴薪变成重新可以燃烧的状态之后，火焰又会覆盖上去，让柴薪上燃起属于它的火星。
  莫灵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虽然他的视野还能发挥作用，但他的意识已经一片模糊，他只能听到干柴不断爆裂的声音。
  手里的柴终于又燃烧了起来……
  “路由其还能再回来吗？”
  “不管能不能回来，火焰至少燃烧下去了……”
  这团火会烧到哪里呢？
  会烧到别的世界，还是烧掉整个深渊？
  莫灵并不知道……
  他只感觉到那火焰顺着他的手臂烧了上来，将他变成了耀眼的火炬……
  第1176章 如梦初醒
  “我这是怎么了？”
  莫灵的视野里，只有耀眼的火光，他已经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了。
  只是抓住一段柴薪而已，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也许是因为他用人类的肉体强行抵抗绝望之海的排斥，身体被挤碎了吧……
  可是，为什么身体被挤碎了，还有意识存在呢？
  莫灵困惑着，视野也在火光中穿行。
  他虽然感受不到周围的温度，但能猜到，这里一定很温暖，比那冰冷的绝望之海要温暖得多。
  就在他疑惑的时候，他突然听到火焰的深处有人在呼唤他。
  “莫灵！莫灵！”
  是路由其的声音！他已经成功被救回来了吗？
  莫灵激动地向声音的方向探去，却没有看到路由其。
  这时，他又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这声音来自马丁。
  “我们得找东西把他装起来……”
  装起来？
  把什么东西装起来？
  莫灵继续朝着马丁说话的方向看去，却依然什么都没有看到，火光实在太亮了。
  他试着大喊，想要引起路由其和马丁的注意，但他连自己的身体都感受不到了，当然也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路由其和马丁还在交谈，他们似乎在讨论什么“装载的容器”和“材质的选择”，但说着说着，声音就变得越来越小，再也听不清楚。
  就像是蒙上了一层层的被子，屋外的人在不断地交谈，那声音却再也传不进来，只剩下一段段窸窸窣窣的杂音。
  莫灵有些慌了，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状态。
  他拼命地想要听出那些声音具体的方位，可传来的声音却越来越混乱，一会儿出现在上方，一会儿出现在远处，好像包围住了他，四处打转。
  突然，在那已经听不清楚的交谈声之外，又传来了一个清脆的女声，似乎是一位少女在轻声地呼唤着他。
  莫灵的心立刻就揪了起来，他曾无数次听过这个声音。
  在他睡觉的时候、在他穿过深渊每一层的时候、在他出神的时候、在他身处于人群中的时候，这个声音都会偶尔出现，等他晃过神来，又会发现那声音根本不存在。
  就是这个声音，在一直呼唤着他前往深渊的最深处！
  他虽然听不清那声音的内容，也不知道来自何人，但他就是知道，这声音来自深渊最深处！
  而这清脆的少女声音，又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还和之前听到的时候完全不一样，非常清晰，也非常近。
  近得好像……就在身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