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研究员围到了屏幕前，看着上面模拟软件呈现出的重力网图像，纷纷露出了怪异的表情。
  只见那密密麻麻的引力线交错之中，出现了一个干干净净的正方体空洞，当引力线经过这个空洞时，直接就消失了，然后在另一头出现，就像是被“隐藏”了一样。
  照理来说，引力线是不会被切断的，力是具有传递性的，根本没有“断掉的力”这种说法，但空洞两侧的力确实是断掉了，但又以某种无法理解的方式连接在了一起，扯动这边，另一边也会有所反应。
  “我怎么感觉……是力被传送过去了，从立方体的一边传送到了另一边，不接触立方体本身，直接跨了过去，所有经过立方体的力都会受到这种传送。”
  “好像的确是这样，要不然也不会出现引力空洞……”
  “那立方体飞行时遇到的阻力呢？有没有监测过是怎样的？”
  “有，也是被直接连接到了另一边，刚刚b小组告诉我，他们的粒子观测机观测到了无能量变化的量子跃迁。”
  “无能量变化的量子跃迁？”
  “嗯，立方体移动前端的气体粒子，在撞击到立方体表面时，直接跃迁到了另一个面，能级没有改变，完整性也没有改变。”
  “哪有这样的跃迁？这根本不是跃迁，这就是传送！立方体将接触到的物体直接平行运送到了后面，所以它的前进没有任何阻力，力也会完全穿过它，直接作用于另一边！”
  “但是传送不是会打断联系吗？为什么力也会传递过去？前后端的粒子都产生空间隔阂了，怎么还会有力的传递？”
  “你忘了吗？空间也会被传送到另一边！立方体的传送是不取对象的！我们所观察到的只是表态，那些我们没有观察到的东西也被同时传送了，空间子、时间子……我们能理解的、不能理解的，都会随着传送到达另一边。”
  “这么来看，立方体就等于‘不存在’？上端连接着下端，前端连接着后端，左边连接着右边，六个面，每个相对的面虽然隔着一米，但都相互‘接触’，立方体本质上就是一个没有体积和质量的‘质点’？”
  “对！就是这样，立方体的本质就是‘空’！”
  “那我们在重力场上观察到的空洞是什么呢？既然能观察到，能‘看’到，怎么会是空的呢？而且我们肉眼也能看到，那个金属材质的立方体难道是虚假的吗？是不存在的吗？虽然都是它的伪装，但这些伪装也存在其意义，不是吗？”
  “可我们断定一个事物的本质就该从它的最基本存在来分析，不能根据观测的现象来界定，一切观测都是局限的，我们肉眼看到的‘空气’不是真的空，我们能够看到的‘黑暗’也只是光的缺失，观测手段的局限注定了我们只能从单一角度看待事物，真正界定事物本质的只有存在本身。”
  “存在就是存在，就是不空！”
  “不存在就是不存在，就是空！”
  “立方体对于我们来说，就是不存在的。”
  屏幕前的几位研究员激动地争论着，纷纷阐述起自己的观点，他们的科学观念在这一刻开始了激烈地碰撞，又在交织之后迸发出绚烂的火花……
  “你说立方体是不存在的，那我们这么多年又是在干什么呢？它总归是‘出现’在了那里，又对现实造成了‘影响’吧？即使那都是伪装，但它在我们的时间线中真实地存在着，我们现在在争论着关于‘它’的话题，在做着关于‘它’的研究，‘它’就在实验室里，就在那飘着。”
  “……”
  在一番争论之后，几位研究员终于冷静了下来。
  “我觉得我们的理解可能有所偏差，物理上的‘空’并不意味着所有的‘空’，立方体所制造的伪装也不是空的。”
  “你的意思是物理之外还有别的层面吗？”
  “不，我所界定的‘空’，是单纯的本质上‘空’，你所界定的‘空’，是在其现实影响上认定的‘空’，我们的判断标准不同，说的也不是一个东西，我们没必要为此争论，我们的目的只是搞清楚立方体当前的状态，再继续论证下去，就上升到哲学问题了……”
  辩论终于结束了，几位研究员看着那屏幕上空空荡荡的重力网空洞，还是不由得发出了感叹：
  “它真特别啊……”
  “深渊的确带来了很多我们无法理解的东西，如果深渊没有关闭，那该多好。”
  “你要是在外面说这话，会被人打死的。”
  “开玩笑而已……我只是在想，我们所看到的世界真的能用绝对的理论去诠释吗？空与不空，是我们可以定义的吗？”
  研究员正嘟囔着，一旁的同事突然用手肘撞了撞他。
  “怎么了？”
  他撇过头，才发现余光里站着一道人影。
  “王所长，你来啦，哈哈。”研究员摸了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对着身后之人说道。
  明明刚刚只是在正常辩论，但看到领导，却有一种“被抓到在摸鱼”的愧疚感。
  王所长什么也没说，只是拍了拍研究员的肩膀，问起他们的观测结果。
  研究员立马恢复了工作状态，将检测的结果详尽地汇报了过去，还附上了自己的分析。
  “嗯。”
  听完研究员的汇报，王所长轻轻地点了点头，转头便朝着另一个小组走去，临走前还留下了一句奇怪的话：
  “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
  “领导在说啥？”
  “不懂，可能是那些旧时代的东西，搞不明白。”
  第1207章 与迷惘的斗争
  这段时间，莫灵都在配合研究所的实验，关于立方体的研究已经进入了日常化，他只需要按照时间到实验室“上班”，其余的时间都可以在研究所大楼内部乱窜。
  一开始研究所里的那些人看到一个到处乱飞的方块还很惊讶，会目不转睛地盯着，甚至会跟一路，但渐渐地，他们也习惯了研究所中有这么个特别的存在。
  王所长告诉莫灵，整栋大楼想去哪就去哪，反正那些保密的场所对他来说也没有什么秘密，视野一探就看穿了，就是不要离开大楼，怕离开大楼会引起外面的骚乱，毕竟他现在还有个“救世立方体”的身份在。
  “外面现在有很多宗教团体把你当作神来供奉，收集钱财给你建雕像，还搭建以你为主题的宗教场所，我们现在封锁了你苏醒的信息，如果你突然跑出去，被那些狂热分子发现了，他们会闹得很大的，我也担不了责任。”
  王所长耐心地与莫灵解释着，莫灵也答应了下来。
  他当然不会随便跑出去。
  这研究所内还是很有意思的，莫灵经常飘到一些实验室外，用视野偷看里面的实验看一整天。
  研究所内并不是只有立方体这么一个需要研究的对象，还有很多深渊封闭后留下的遗物、深渊生物，甚至还有一些深渊文明的物件，都被保存在了研究所内，各个实验组进行的项目也有所不同。
  作为一个“没有去过”深渊的人，莫灵对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都很好奇，那些实验虽然莫灵都看不懂，但他也觉得十分有趣，有些还能勾起他的记忆片段，让他脑海中出现一些模糊的画面。
  于是他更对这些实验好奇了，乐此不疲地在研究所大楼里打转，每个房间、每个区域都好奇地进去探一眼。
  没过多久，那些实验室里的研究人员也习惯了这个定时定点“刷新”的npc，甚至会打开大门，让他进去观看，还会偷偷询问他一些奇怪的问题。
  “您别告诉王所长我和您说过话，这是不符合规定的。”
  “好。”
  “我有个问题憋了很久，一直想问……您长得帅吗？”
  “……我自认为是很帅的。”
  “这是一个很主观的问题，您不能靠自己评价，我有一个办法……您知道电子屏的拍照功能吗？您可以给自己拍张照，然后传送出来，让我看看，我给您评价评价。”
  “……”莫灵在方块里都无语了，他都没想到电子屏还有这样的用法，那岂不是还能录个视频，唱首歌什么的，传送出去，让这位研究员帮他发到网上，取个“救世立方体深情歌唱”的标题，一定能获取很多点击量。
  之前王所长说确定他的身份，也没有让他提供相片什么的，如果提供了相片，是不是身份会更好确认？不过时间隔得太久了，照片可能也没什么用了，一百年前的人像信息现在大概也没剩下些什么了，做不了多少对比。
  “您看可以吗？我不会给别人看的。”外面的研究员还在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如果不行也没关系……”
  “我试试看。”莫灵用电子屏回复了研究员，然后又将电子屏传送进来，捣鼓了几下，找到了拍照程序。
  然而，就当他举起电子屏对准自己时，屏幕上却什么都没有显示出来……
  在那淡淡的金属荧光下，他所在的位置空空如也，电子屏没有拍到他的样子，甚至连他身后的金属墙壁也拍不出来，只有模糊的银光，就像是摄像头坏掉了一样。
  “是我设置错了吗？”
  莫灵试着调整了一下亮度和焦距，结果屏幕上的画面依然还是模糊的银光，他试着转动了一下电子屏的方向，然而每一个方向都是一样的，什么都拍不出来。
  莫灵思考了一会儿，又试着打开了其他的拍照模式，结构都是一样。
  他立刻就意识到，这不是电子屏的原因，这是方块的原因。
  “立方体屏蔽了光的信息……”
  可为什么，文字信息不会被屏蔽呢？
  莫灵迷惑了。
  他在电子屏上写上了“不好意思，我不会拍照”，给外面那位研究员道了个歉，然后迅速逃出了实验室，往王所长的办公室飘去。
  王所长之前说过，如果遇到了什么事情，都可以去那里找他。
  很快，莫灵就找到王所长，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他，同时表达了自己的迷惑。
  令他出乎意料的是，王所长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惊讶。
  “很抱歉，我没办法解答您的疑惑……”
  王所长先是道了个歉，然后打开了电子屏，在里面的实验照片中翻找了起来，很快就找到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片“模糊的银光”。
  “您用电子屏拍摄出来的画面，和之前我们用电子显微镜观察立方体的时候看到的画面是一样的，我们猜测这也是一种伪装，立方体在用这种方式来呈现一种‘屏蔽’的假象，隐藏更深层次的信息。”
  “不瞒您说，我们到目前为止还无法确定您到底是真实存在的，还是立方体模拟出来的‘意识体’，您所在的空间，也许是您自己构造出来的意识世界，也许立方体就是不存在的，您也是不存在的……”
  “我们所进行的实验，并没有让我们加深多少对立方体的理解，反倒令我们更加迷茫了，从立方体出现的那天起，我们的认知就一直在刷新，就像是面对深渊一样，越去追寻真相，真相就离我们越远……”
  说到这，王所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深渊从出现到封闭，整整八十年，人类好像明白了许多，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明白……就像是人类认识宇宙一样，看完了太阳系，又在银河系中迷惘，看完了银河系，又在室女超星系团里沉沦，宇宙大得让人望而却步，深渊也深邃得令人心生退意。”
  “回到立方体上……我也无法确定，我们的求知之路到底有没有尽头，也许明天所有的秘密就会揭晓，也许明天还是和今天一样，依旧深陷于迷惘之中。”
  王所长看着桌上密密麻麻的研究文件，一摞摞堆积的资料，眼中闪过了一丝疲惫，他将自己的眼镜摘了下来，揉了揉眼睛，然后又重新戴上，眼角已经充满了血丝。
  那些资料并不只是关于方块的，还有研究所内形形色色的、来自深渊的未知事物，在深渊封闭了二十多年后，它们依旧在冲击着人类的认知，给人类带来新的疑问。
  “我说这些，就是想告诉您，请您做好永远与迷惘斗争的准备，我们不会放弃，也请您不要气馁……”
  “一定要充满希望。”
  第1208章 缺失的味道
  莫灵看得出来，王所长最近的压力有些大了。
  这些压力也许来自上级部门，也许来自研究所内部，也许来自他自己的内心。
  人到中年，很多事情已经有心无力，没有年轻人的创造力，精力和注意力也开始下滑，从内心不断升起的忧虑让这位研究所的负责人有些无法面对停滞不前的研究。
  莫灵知道，王所长的那些话，看上去是说给方块，实际上是说给他自己的。
  莫灵其实并没有这么急切地想要知道所谓的“答案”，他的内心虽然也同样迷茫，但却有一种淡淡的安稳感，好像他早就已经习惯了这种迷茫。
  “是我在深渊里的时候，一直保持着这种状态，所以习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