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不选择，重要吗？”
  当看到星图中无数的人类勾勒出的美妙轨迹时，路由其也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直至今日，人类依然是一团化学物质，每天的任务就是找到足够的能量，摄入足够的元素，同时保证自身的安全，这与数十亿年前并没有什么两样。
  即使深渊降临，根系腐烂，世界变成从未见过的样子，人类个体的任务依然没有发生过改变。
  那些哲学的思考与创造，全是人类在“闲”的时候弄出来的东西。
  这么折腾，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根系还是会烂掉，在某个时候彻底脱落。
  路由其想着想着，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思考也是在“折腾”，他好像就在执行着令自身感到迷惑的事情。
  人类就是如此矛盾。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矛盾，才会发出亮光……”
  睡梦中的人类想着白天无法结束的苦难，用噩梦来折磨自身，思考着愉悦的片段，用美梦来抚慰灵魂。
  人类是一个如此追求现实与物质的种族，却需要这种虚幻的东西来作为现实的解药。
  那些梦境中闪烁的光，便是来自于这样的矛盾与纠结。
  人类在折腾，也在因此变化。
  他们似乎想让自己不再是一团化学物质，成为更高级的存在……
  “路由其，你怎么不说话？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吗？”马丁突如其来的话语打断了路由其的思考。
  “我在看那些星星呢……还有多久才能到起始点？”
  “快了，你觉得起始点是什么样子的？”
  “当然也是一个世界，如果每个节点都是一个世界的话，那里肯定也是。”路由其心中已经有了大概的答案。
  “如果起始点是一个世界的话，那深渊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呢？”马丁追问道。
  “也许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深渊当然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这侵蚀了无数世界的可怕力量，必定也是在某种非常极端的情况下才诞生的，眼下，也只有到达起始点，才能解答两人的疑惑。
  彩色飞船依旧没有减速，沿着轨迹，穿过一个个腐烂的节点，马丁也停止了说话，专心控制着梦境。
  ……
  突然，飞船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两人都感觉到了剧烈的震颤，紧接着，他们身上的彩色便迅速褪去，直直地向下坠去。
  马丁显然也没意料到这种情况，他抓紧路由其的手，玻璃罐中的触手疯狂地舞动着，调动着梦的力量，终于在两人即将坠落到地上时，用彩色裂缝叠成了一道缓冲带，把两人的身形稳了下来。
  “我们怎么会在天上？”马丁疑惑地看着上方。
  照理来说，通过梦境到达的地方，不该在天上才对。
  除非有人在半空中睡觉……
  这显然不太可能。
  马丁拉着路由其跳到了地面上，确定没有什么危险之后，才将裂缝收起，同时松开了路由其的手。
  当彩色的裂缝渐渐散去，周围的环境也逐渐出现在了两人眼里。
  路由其屏住了呼吸，期待地看向彩光之后的世界。
  可当这个世界完全呈现在他眼中时，他却愣了。
  “这不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镇吗？”
  他们正全身绷紧地站在一条马路的路中间，周围是不高的小镇建筑，路两旁整整齐齐地装着护栏，护栏边上还种上了用于绿化的树木。
  阳光洒在马丁的玻璃罐里，像是透镜一样闪闪发光，蓝天白云也倒映在了罐身上，午后的微风吹过两人的衣角，那面对深渊起始点的紧张感也被一丝燥热所消弭……
  “喂！”
  突然一道声音打破了午后的宁静，也刺穿了两人紧绷的神经。
  他们同时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才发现是路边的报刊亭里不知何时走出了一位老大爷，正一边对他们喊着，一边挥手。
  “你们两个站在那里干什么！？”
  老大爷的声音中气十足，带着几分质问，却又有一些担忧。
  “不要站在马路中间，那些运矿的大车看不到你们的！快过来！”
  面对大爷的呼唤，两人对视了一眼，决定先过去看看。
  走到大爷身旁后，大爷也愣了，扶着老花镜，用手中的报纸遮住太阳，盯着马丁的脑袋看了很久，眼中充满了疑惑。
  “你这脑袋怎么这个样子？”
  大爷显然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的脑袋是个玻璃罐，里面还有飘来飘去的泡菜和彩色触手。
  马丁还在思考着怎么解释，大爷就自己脑补出了合理的答案：
  “你这是考斯普雷是吧？”
  马丁愣了，正打算点头，大爷又挺起了胸膛，自信地说道：“我懂我懂，二翅猿嘛，我孙子也搞这些。”
  “戴个假毛、弄个头套、穿上些花里胡哨的衣服，就在路上跑来跑去，也不知道热……”
  “年轻人有活力，挺好，想我年轻的时候，也像你们这么有活力，当时我扛着工具上矿山，一个人一天就修了二十辆运矿车……”
  大爷挥着报纸给自己扇风，就在那回忆了起来。
  路由其和马丁也没办法，只能就这么听着。
  不过，他们倒是从大爷口中了解到了不少。
  这个小镇，似乎是依附于一座矿山建造的，主要产出铁矿石，运矿车运到选矿厂，选矿分矿，一番处理后又运到火车站，火车再拉到别处去卖……
  深渊的起始点，怎么会是一座矿山小镇呢？
  两人的心中都生出了巨大的困惑。
  第1245章 平静的世界
  “我们当时苦啊，不像你们现在，有这么优质的生活，还能到处玩……”
  大爷话锋一转，换了一副严肃的表情：
  “你们玩是玩，但要注意安全呐！这个路口经常有大车经过的，你们是没开过，不知道那些运矿车的视野盲区有多大，车前面站十几个人司机都看不到的。”
  “现在太阳又大，被光晃一晃，就更看不到了。”
  “你们要是想拍照，就在我这里拍、在马路边拍，从这里还能看到矿山，视野更好，没必要去马路中间……”
  大爷苦口婆心地劝诫着，马丁和路由其也像是捣蒜般频频点头。
  当大爷终于打算放过两人，走回报刊亭时，路由其出声询问起他：
  “大爷，这报刊亭是你的吗？”
  “是啊。”
  “我能看看报纸吗？”
  “随便看。”大爷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随后，两人便靠在了报刊亭前，看起摆放的报纸。
  路由其仔细地查看着这个世界的信息，发现这个世界的文明程度并不高。
  “大概是我那个世界深渊降临前的程度……”
  报纸上大多是一些时政新闻，哪个国家又发射了导弹，哪个国家又发起了制裁，这让路由其看得有些恍惚，好像回到了他小时候。
  那时的人类，还没有一个共同的敌人，还在忙着你追我赶。
  这个小镇也和路由其家附近的那个小镇一样，平静祥和，有着自己的产业，居民随遇而安，虽然新世纪带来了各种各样的文化与科技冲击，但小镇还是固执地保持着原本的样子，就像是报刊亭里的老大爷一样，还活在过去的记忆之中。
  据大爷所说，小镇的矿已经快要挖完了，和所有资源枯竭的地方一样，随着矿产量越来越少，镇子也愈发没落。
  “这里以前很繁华的，路边都是小摊小贩，现在就剩我一个了……”
  午后的阳光被报刊亭的铁皮挡了下来，大爷贴心地开了电扇，扇叶发出“嘎吱嘎吱”的杂音，带着些许燥热的风也吹到了路由其的脸上，让他的内心逐渐平静了下来。
  这个世界，实在太正常了……
  深渊的起始点，为什么会是这么平静的地方？
  路由其百思不得其解，他又找大爷拿来了后面挂着的杂志，翻阅起来。
  大爷也不在意两人只看不买，就这么悠闲地坐在躺椅上，摇摇晃晃，拿着报纸，一个字一个字地瞅着。
  “大爷，最近有什么大事吗？”
  “有啊！”大爷似乎突然来了劲，从躺椅上坐了起来：“西伯丁湾那边要打起来了！东伯丁在不要命地占领地盘，北伯丁派了一大堆杀手去暗杀，给东伯丁的指挥官都杀了个干干净净，南伯丁在海湾里部署了一支舰队，掐住了东伯丁的出海口……”
  一聊到这些世界政治，大爷就像是打了鸡血，疯狂地对路由其输出着自己的见解。
  一堆“伯丁”给路由其搞得头昏脑胀，但这又是他自己问的问题，不得不装作感兴趣的样子，大爷讲得眉飞色舞，好像自己也加入了“伯丁”战争中，大杀四方……
  “话说各个伯丁在一百年前，也算是同胞兄弟，可惜占据的地理位置太好，又日益壮大，难免会遭到忌惮，于是在一番挑拨离间之下，第一次伯丁战争爆发了，从此同胞兄弟走向分裂，到如今互相敌视，可谓是——”
  “煮豆燃豆萁，漉豉以为汁，伯丁打伯丁，唧唧复唧唧……”
  大爷也不知道从哪抄来的诗，前半段还有点逻辑，后半段就开始胡编乱造。
  路由其也明白了，在大爷眼中，这些就算是“大事”了，他和大爷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一边应付着大爷，路由其也思考了起来。
  他们来到这个小镇，绝对不是偶然，如果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大事的话，那问题就出在这个小镇上。
  “这个小镇，就是深渊的起始点……”
  令路由其感到意外的是，他本以为这里也会被深渊侵蚀，像是那些被深渊蔓延到的世界一样，但现在看来，这里并没有像下方的那些根系一样烂掉。
  “为什么？因为这里还能接收根系上方的营养吗？”
  也许腐烂的位置，是在这个世界之下，正好跨过了这个世界，起始点的深渊力量一直在往下蔓延，并没有向上影响到这个世界。
  所以这个世界才会如此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