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眼睛带着数不尽的笑意，直勾勾地望着镜头。
  周知时抬头看向右上角自己的模样。
  头发因为吹干没有整理，略显凌乱，再加上紧张无措，显得特别呆。
  周知时猛地站起身，下意识翻转镜头，不想对准自己的脸。
  “怎么了？”言漾凑近镜头，与手机近到只能看到浓密的长睫和深邃的眼眸。
  随着那长睫眨动，周知时心里好似有羽毛一点点扫过，带起一阵酥麻的痒意。
  他抓了抓手指，压制住那些奇怪的情绪，含糊不清道：“没事，你打算什么时候休息？”
  “明天周末，我可以晚点睡。”少年没有任何掩饰，直白地说，“我想和周医生聊聊天。”
  “好。”周知时喉结滚动。
  即使言漾看不到他的脸，他也不敢一直盯着屏幕，眼神四处乱转，试图找到着落点。
  房间内静默无声。
  少年低沉的嗓音极为清晰撩人：“周医生，我想看看你的脸。”
  周知时没说话。
  四周一时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周知时吐出一口气，坐在沙发上调整好坐姿，认真整理头发后重新翻转镜头。
  “好，好了。”他拘束地面对镜头，眼底是显而易见的紧张，连眼皮都在轻微颤抖。
  青年穿着白色睡衣，领口很大，露出大片白皙无瑕的肌肤。
  头顶明亮的灯光落在那乌黑柔软的头发上，他眸底莹润着细碎的光，唇略微张开，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你现在是躺在床上吗？”长久的沉默让周知时不适，主动打破。
  “嗯。”言漾笑着应了一声。
  窸窸窣窣声响起，随后出现少年完整的脸。
  他枕着手臂，笑吟吟地看着镜头。
  那一刻，手机似乎消失了，而言漾就在他的面前，用那样温柔如水的目光看来。
  周知时掌心微微出汗。
  同意打视频真是个错误决定。
  他完全不知道要摆出什么表情，也无法放松，背脊一直在僵硬挺直着。
  “言漾。”周知时咽了咽口水，遏制住语气中的慌乱，“你，我还是好奇。”
  “什么？”
  “那么多人，你为什么喜欢上了我。”青年轻声呢喃着，垂着眼，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喜欢一个人本来就没有理由，只因周医生是周医生，我喜欢的是周医生，仅此而已。”言漾低声询问，“那周医生呢？”
  “和你相处中不知不觉喜欢上了。”周知时有些苦恼地抓抓头发，语气中夹杂着些许矛盾。
  言漾一顿，眼神晦暗不明。
  他庆幸主动接触了周知时。
  如果不是这样，周知时会在和别人接触中，喜欢上别人吗？
  手指逐渐收紧，少年薄唇抿成不近人情的冰冷弧度。
  “谢谢周医生给我机会。”所有疏离冷漠消失不见，言漾恢复最初好接近的模样，轻笑出声。
  过于突兀的道谢让周知时微愣，说：“这有什么好谢的。”
  “要谢的。”言漾缓缓开口，“还好周医生没有躲着我。”
  周知时没说话，尴尬地揉揉鼻子。
  一开始面对这感情，他想的就是躲着言漾，彻底回避，直到后面才肯直面自己的内心。
  但他觉得言漾话中意思没那么简单。
  没等周知时细究，言漾继续说：“以后不管发生什么，周医生永远在我身边好不好？”
  深沉而低缓的语气令人背脊发凉，周知时一怔，唇瓣微动，半天没能发出声音来。
  他注意到永远这个词。
  太重了，重到无法回答。
  房间陷入令人喘不过气的死寂中。
  言漾并不在意他的沉默，只自顾自地笑着：“周医生是有什么顾虑吗？”
  “没。”周知时回过神，才试图从贫瘠的大脑中思考出答案，就听见言漾轻叹了一声。
  周知时思绪被打散：“怎么了？”
  “最近几天总觉得身体疲惫，好像要到发情期了。”言漾转移话题，低落的嗓音中带着不太容易被人察觉的害怕。
  “周医生，到时候你能来陪陪我吗？”
  十八岁之后，正常情况下Omega三个月会出现一次发情期。
  不正常情况下，信息素紊乱，可能一年能出现十多次。
  虽然周知时是个Beta，但他知道Omega处于发情期时会对身边之人产生迷恋依赖，渴望得到信息素安抚。
  可惜Beta没有信息素，能给予的实在太少。
  周知时认为自己去了没什么用，到嘴边的话，在对上手机屏幕那边充满期许的双眸止住。
  “……好。”周知时艰难应道，“到时候你需要我陪着的话，我会过去。”
  他没办法给出实际上的帮助，但能陪着言漾。
  “好。”言漾弯眸一笑，嗓音愉悦至极。
  周知时原本还想继续回答上个问题，见言漾似乎已经忘了，瞥了眼时间：“很晚了，我们休息吧。”
  他顿了顿，温柔地补充一句：“晚安。”
  “晚安。”言漾弯眸回应。
  电话挂断，周知时心脏还像是被蜜包裹住一般，泛着浓烈的甜意。
  陌生，却并不让人觉得讨厌。
  他安静地躺在床上，闭眼睡觉时唇角还不停上扬。
  时间缓缓流逝。
  距离高考还有一周，周知时更忙了，人也快疯了。
  炮灰标签早就在他心里被划掉，现在留下的是怨种两个字。
  他很久没有慢悠悠坐在医务室喝茶了，忙到恨不得脚下踩着风火轮在学校四处乱飞。
  连校警都没他在学校各处转得多。
  高三多数学生把这一周当成了最后的狂欢。
  周知时提着医药箱穿梭在校园，左边的学生正在握手深情告白，右边的学生你一拳我一拳，难听的话满天飞。
  这种情况他已然习惯。
  这些天每当踏入校门，周知时会恍然觉得自己来到了大型动物园。
  那些嚣张跋扈，叫嚣着骂人的学生好似抓着藤蔓抢夺到香蕉而兴奋大叫的猴子。
  荒谬且好笑。
  “最后几天了，别逼我呼你。”
  “是吗？来，呼我，我看看你敢不敢。”
  “……”
  嘈杂声中，有人大喊：“医生，这边有个……”
  周知时步伐一顿，左手利落翻出抑制剂，扎在正向这边冲来的Alpha。
  原本还力大如牛，双目赤红的Alpha发出模糊的音节，失力倒在地上，翻着白眼，嘴里还不甘心喊着。
  “你敢对我动手，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周知时迅速避开他，前脚离开人群，后脚又被人抓住手臂。
  学生焦急指着旁边的Omega：“医生，他也被影响到信息素紊乱了。快救救他”
  周知时麻木地拿出抑制贴，封在气喘吁吁，脸色潮红的Omega后颈。
  呼吸急促，眼看着就要晕过去的Omega逐渐恢复理智，平稳呼吸后朝着周知时感激道谢。
  为数不多的正常人啊。
  周知时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面上毫无波澜，内心特别激动。
  这些天他奔波在校园听见最多的一个字就是“滚”。
  失去理智意识的学生很可怕，要么想抓着人的脖子啃，要么张牙舞爪冲身边人发疯。
  而周知时很不幸成了其中被集结火力最多的那个。
  有了这次工作经验，相信他以后无论做什么都能冷静沉稳的。
  上午忙完，周知时冲了个澡，洗去一身黏腻，换上干净的衣服返回医务室。
  敲门声响起，他反射性抓着东西就要冲出去。
  “是我。”徐自如表情复杂地站在门口，看出他的麻木，“最近这些学生压力大，所以……”
  周知时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直到许多学生告诉他根本无所谓成绩时，他顿悟了。
  以前兴许是真的压力大，现在就跟泄闸的洪水，能多放肆就多放肆，不然等到后面就没机会了。
  “你没事吧？”徐自如打量着他，“你脸色不太好看。”
  周知时叹口气：“还好吧，就是有些累，不过没几天了。”
  徐自如点点头，离开后又返回，递给他一堆营养品。
  “不用。”周知时示意自己桌面上一堆吃的喝的，最近他根本没时间吃东西。
  徐自如扫了眼，欲言又止。
  知道他在想什么，周知时随口道：“我自己买的。”
  “我还以为……”徐自如微不可察地松口气，僵硬的脸色逐渐被笑容代替，“最近没看到他来找你。”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言漾。
  “我太忙。”周知时言简意赅，没细说。
  两人最近从线下见面变成了线上聊天，记录多到数不清。
  周知时发现他和言漾无论是性格，还是爱好都极度契合。
  “他毕业后会离开这里吧。”徐自如好似不经意间道，“你呢？你在这里还是跟他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