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作者:把灯船      更新:2025-10-13 10:46      字数:3304
  如果他这样轻而易举就可以变成原况野……
  那之前的伪装又算什么?
  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他要的是向钟情证明原况野绝非独一无二,他们之间所谓的真爱也并非永恒。
  他要证明那不过是通过模仿和伪装就能达成的工艺品。
  但他现在无法证明,因为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演员的直觉暗示他某个可能,但那个可能太过可怕,他本能地拒绝深想。
  无论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还是给这场屡战屡败的闹剧一个交代,他都应该戳穿这一切,看看床上的人还能用什么话来赞美他的真爱。
  他心中自说自话,用无数邪恶的、冷漠的念头说服自己,但当床上的人睁开眼睛时,所有想法都烟消云散。
  钟情失神地看着面前的黑暗。
  他的头脑已经清醒了大半,但身体慢上一拍,浑身酸软无力,连握起拳头的力气都没有。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摧毁了之前修养出来的一点精力,他又变得疲惫、苍白、虚弱不堪,就像已经十年没有晒过太阳。
  某一瞬间,他甚至以为自己又回到刚进入这具身体的那一天。
  有人轻轻摸了下他的额头。
  “退烧了。”
  钟情辨认出那人的声音:“况野?”
  “……”
  宫鹤京闭了闭眼。
  仍旧是没有任何伪装,仍旧这样轻易就被弄错。
  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
  就像终于得到一块心心念念的桔子硬糖,塞进嘴里后轻轻一吮就抿出空洞。
  吃糖的小孩只顾着那片刻的甜蜜,不知道那空洞的边缘会是如此锋利,刀尖一样划伤他的舌头,然后甜蜜混着血水涌入咽喉。
  宫鹤京睁眼。
  他沉默地看着钟情那双因为病痛而黯淡的眼睛,视线轻轻一颤,落到一旁静默无声的摄像机镜头上。
  在摄影师感到不安之前,他收回视线。
  他像是乞降般无声叹了口气,轻声道:
  “我在。”
  听到熟悉的声音,钟情终于安心。
  他这才想起公演最后的那声惊呼,担忧地问:“况野,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主持人邀请宫鹤京上台,但是升降台有一个模块卡住了。”
  宫鹤京平静地说,“宫鹤京摔了下去,人现在在医院。”
  角落发出一声拼命压抑却实在压抑不住的闷笑。
  宫鹤京很冷淡地看过去,吓得摄影师在一瞬间连遗嘱都想好了。
  但宫鹤京没什么反应,因为钟情已经好奇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侧首。
  “摄影师也吗?”
  “他在。”
  钟情笑了:“连生病也要拍吗?”
  他转头问床边的人,“况野,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丑吧?”
  宫鹤京没有说话。
  良久,久到钟情几乎快要再次睡过去,才听见他温柔得如同月夜春水一样的声音:
  “你最漂亮。”
  如此简短的四个词,听来却缠绵悱恻,像一句催眠的咒语,送钟情坠入黑甜的梦境。
  他不知道床前的人正在用什么样的眼神看着他。
  而这终将成为一个谜题,深陷其中的人毫无所觉,只有镜头外的旁观者洞若观火。
  [将这个眼神拍下来,宫鹤京能再得一座影帝的奖杯。]
  [可为什么宫大看上去那么难过啊?他不是一直很想让钟钟认错的吗?怎么现在心愿达成,他反倒那么伤心呢?]
  [要把宫大这一段的眼神变化连起来看。他在开口对钟钟说‘我在’的时候抬头看了眼摄像机,难道你们没有注意到吗?那是一种认命的眼神!他当着所有观众的面,承认了自己的命运!]
  [啥命运啊?]
  [还能是啥命运?当原况野替身的命运!]
  *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钟情这场病来得迅猛无比,走得却缠缠绵绵。
  身在异乡,生这样一场久病当然是很不方便的,好在他有人照顾。
  他起初也好奇为什么男主总有时间花在他身上,男主对此的解释是:
  “宫鹤京摔骨折了,节目组不想浪费给他的通告费,所以决定停播一周,等他养伤。”
  宫鹤京在说这话时,转头看了眼摄影机。
  原况野诊断结果出来的时候,节目组的人表面上惋惜难过,走出病房就难以抑制脸上的笑容。
  并不是在幸灾乐祸,而是高兴于又有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可以将节目拖延下去。
  这档节目目前在市面上火得一塌糊涂,风头直接盖过之前最热门的偶像剧。当初投资的人在节目第一期就挣得盆满钵满,中插广告时间只有两分钟,却硬生生插进来十几条,每一条都加速得连产品名都听不清楚。
  他们都很清楚这一切是谁带来的,不是原况野,也不是宫鹤京——
  而是钟情。
  只要钟情还在,流量就会像海潮一样源源不断奔涌而来。而想要把钟情留下,就必须得把原况野也留下——
  虽说留下来的方式实在是太过意外又太过惨烈,但到底是留下了。
  流量的确全在钟情这儿,即使身边换了个人,观众依然看得津津有味。
  就算只是两人相伴在午后的花园中散步,收视率也依然遥遥领先。
  钟情突然驻足,伸出手,接住从林叶中漏下的阳光。
  掌心中传来的不止有点点暖意,还有丝丝缕缕带着花香的风。
  “是什么花?”
  “玫瑰。”
  宫鹤京正要伸手去摘,被钟情轻轻拉住衣角。
  他立刻便懂了他的意思,握住盲杖,顺带着也握住钟情的手,带着他来到花圃跟前。
  钟情小心地蹲下,凑近轻嗅一口:“夏天到了。”
  他静静地闻了一会儿,准备离开。
  盲杖和栏杆都在身边,他却偏偏向一旁的人伸出手,要他帮忙。
  仰头向上看过来的视线带着某种惊心动魄的清纯和魅惑,让宫鹤京愣了一秒,才上前去牵住钟情的手。
  落入掌心的那只手柔若无骨,安安分分任他牵着,不躲不避。
  宫鹤京一直都知道钟情在原况野面前是不一样的,却也想不到会是如此的不一样。
  钟情依赖原况野。
  他会颐指气使地使唤原况野帮他做这个拿那个,也会眨巴着眼睛轻声细语地撒娇。无论是命令还是撒娇他都做得如此自然,仿佛话出口之前就已经无比确信对方会心甘情愿的接受。
  钟情也心疼原况野。
  心疼他做饭时手上割出的伤口,心疼他没理由的突然不再弹琴唱歌,还心疼他或许会被玫瑰花刺扎伤手。
  就算他面前的这个“原况野”其实只是宫鹤京,这份依赖和心疼依然存在。
  但这并不代表它们只是出于泛滥的善良,因为宫鹤京越是“原况野”,就越能感受到——
  原况野是钟情的例外。
  “手有些凉了。”宫鹤京轻声道,“回去吧。”
  钟情很听话地应下,双手握住盲杖另一端,乖乖跟在离宫鹤京半步之后。
  [我好不习惯,我从来没见过宫大这么长时间板着张脸的样子。咱们宫老师最爱笑了,就是演变态杀人狂,演的都是微笑杀手呢。]
  [我估计宫大自己肯定更不习惯。为了圆这个谎,宫大是酒不喝了,总统套房不回了,连管家都不要了。说实话,刨去这些外在的东西,两个人住在这世外桃源,硬件钟钟看不见,软件又大差不差,那宫鹤京其实几乎酒等于原况野了。]
  [哪有大差不差,两个人其实天差地别的好不好。不止是喝酒这一点,还有很多时候,就比如钟钟每次吃饭的时候一定先给宫大夹养嗓子的芹菜——你们难道没看到吗?每次到这个时候,宫大的眼神都像要哭了一样。]
  走到房门外,管家的身影静静立在角落。
  宫鹤京将钟情送进去,然后独自返回。
  陈管家放低声音道:“他明天出院。”
  宫鹤京沉默片刻:“这么快?”
  “医生建议他的腿还要留院观察,但他自己不愿意。”
  “我知道了。”
  再次回到钟情面前,宫鹤京没有说话,静静看着他动作。他看得很仔细、很专注,因为知道分别在即,或许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钟情捧着节目组新送来的一篮鸡蛋,一个个地拿出来,放在耳边轻轻摇晃,然后放回篮子里,或是单独放到另一个小碗中。
  宫鹤京终于忍不住问:“你在做什么?”
  钟情抬眼,很明媚地笑起来:“我都听到了。宫老师要回来了是不是?我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送给他,只能借花献佛。”
  “这些都是最新鲜的鸡蛋,况野,你拿去送给宫老师吧。”
  “……”
  “况野?”长时间的沉默让钟情感到不安,怀疑自己这番愚蠢小白花是不是演得太过头了,“你生气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