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作者:
归远少爷 更新:2025-10-13 10:51 字数:3285
“嗯,连先帝大丧都没出过儋州。”梁慎予也神色清明,“说来,我也是第一次见他。宁亲王是元光帝的庶出弟弟,不过宁亲王的独子体弱,至死也只是个世子,容湛方能世袭为郡王。宁王一脉与钦察营镇守儋州,连削藩都躲过去了。”
就是老实本分。
容瑟稍稍颔首,他今日见容湛,只觉得此人神色总带着轻佻,仿佛游戏人间的浪子,但绝不愚笨。
聪明的恰到好处。
“王爷,不仅要提防曹家。”梁慎予意有所指,“宁王也姓容。”
容瑟眨了眨眼,倏忽笑道:“那不正好,他真想要那个位置,我们俩岂不是一拍即合?”
梁慎予从他的神情就能看出,这绝对是容瑟发自内心的想法,欢喜得真情实感。
于是一时失笑。
“…只怕旁人不这么想,历代皇帝哪个不是苦心孤诣,算计一生。”梁慎予说到这儿,语气变了变,似是叹息,“莫说皇帝,凡身居高位者皆如此,若不能掌控局势,便会被局势反噬。手里捏着兵马与权利的宗亲,便是变故本身。”
容瑟明白这个道理。
只要姓容,即使自己不想做皇帝,倘若在位那个不争气,亦或是朝中风云涌动,皆不可控,那皇室宗亲极有可能沦为棋子。
“……所以。”容瑟沉吟片刻,得出结论:“我想当个不愁吃喝不费脑子的闲散王爷,前提是得有个争气的皇帝负重前行?”
梁慎予哭笑不得,但还是温和道:“正是如此。”
容瑟眼一闭,满心忧伤。
……那可真是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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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忽起大风,吹得窗棂作响,梁慎予很快清醒,身边睡着的人眉心轻蹙,似也有要醒来的征兆,梁慎予亲昵贴着耳哄了几句,等容瑟再睡过去,才轻手轻脚地起身,将窗栓好。
同时也瞧见,窗外又在飘雪了。
梁慎予从前夜里浅眠,住到王府来这几个月,日日与人同榻,非但没有不习惯,反倒睡得更好了些,直到近日,入冬后,梁慎予便又时常夜里醒来。
随后便是长久的清醒。
梁慎予也察觉到近日自己情绪的变化,而这些年下来,他早已习惯装作若无其事,甚至能将那些躁动烦闷尽数压制下去,他可以孤身一人,度过无数个漫长的黑夜,可如今醒来时总是能瞧见身边睡着的人,那些阴鸷且见不得人的欲便无从遁形。
太害怕失去,所以想要禁锢。
每每瞧见容瑟毫不设防的睡颜,梁慎予都忍不住阴暗且恶劣地想,将他锁在这儿,哪也不去,而梁慎予会为他撑起庇护所,这样他心头所爱就会永远是温热鲜活的,不会如父母兄长一般,死气沉沉,他最后一次触碰到父兄时,冰冷入骨,此生难忘。
梁慎予站在窗前,攥起手。
……哪怕是现在,他的指尖都能感觉到冰凉的温度。
“在想什么?”
容瑟的声音从后面响起,还带着明显没睡醒时的柔软鼻音。
梁慎予蓦地回神,转过身,借着昏暗月光瞧见帷幔被撩开,而容瑟正睡眼惺忪还探头探脑地往外瞧。
“怎么醒了?”梁慎予还站在原地,没敢上前。
他眼底翻涌着炽烈的情绪,但语气仍旧是温和的,整个人隐匿在黑暗中,将所有阴鸷偏执藏得滴水不漏。
“夜里枕边无人,冷的。”容瑟咬字轻柔,甚至带着一丝安抚和纵容的意味,“站那么远做什么,回来睡吧,再过会儿天都亮了。”
枕边人最亲近,容瑟哪里能察觉不到梁慎予这几日的辗转反侧。
大抵也猜得出原因。
他的三郎,又被寒冬带回了十四年前满山积雪的孤竺岭。
梁慎予的身影就站在窗前,站了良久良久,才缓缓走上前,才刚一到榻边,便被容瑟拥住腰身,容瑟的脸颊贴在他心口的位置,满怀暖意。
“睡不着就叫醒我啊。”容瑟轻声说,“怎么一个人跑下去了。”
梁慎予顺势坐在榻上,将容瑟拥入怀,轻轻在他发间落下克制一吻,随即低声道:“起风了,我去将窗关严些。”
绝口不提其他。
容瑟也就不提,就这样靠在梁慎予怀里,轻声说:“我还一直没告诉过你,我从哪来。”
黑暗中梁慎予的喘息似乎都停顿了片刻。
“我从离这里很远的地方来。”容瑟似有些感慨,缓缓道:“远到,说是阴阳之隔也不为过。”
他们之间从前隔着的,不是时间,而是空间。
而梁慎予却因为阴阳相隔的形容心头一紧,猛地将容瑟抱紧了些,哑声道:“你……”
“我死过一次了,三郎。”
容瑟坦然道。
“从高处跌落,死得大概还很难看,不过还好,我只记得掉下去的时候,不记得落地的感觉。”容瑟像是自嘲般笑了声,仍旧贴在梁慎予怀里,额角轻轻蹭了一下他的肩头,接着说:“再清醒就是那晚的宫宴,我当时一阵阵的恶心,宫宴上那些菜也下不了口,就瞧见你面前的汤,向你讨了过来。”
而那之后,便是他们一同走过的路。
梁慎予早知他有秘密,但听闻容瑟已死过一次,没有畏惧,只有心悸与后怕,他怀里活生生的人,在此之前竟也成为过冰冷的尸体。
在他们还不相识的时候,梁慎予就已经失去过他一次了。
不等梁慎予说话,容瑟就自己笑道:“因为我的……来历,我知道很多事,知道这具身体原本主人的执念,也知道你,三郎,在你还不知道我存在的时候,我就已经认识你了。”
相隔遥远且永不可能相融的时空,容瑟曾在那些笔墨之中,瞧见一个乱世枭雄。
“那……”梁慎予似乎是犹豫了一瞬,才低声问道:“是谁,杀了你?”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几乎克制不住自己的杀意。
这次沉默许久的换成了容瑟。
半晌,容瑟笑了一声,不以为意地说:“非要说的话,是我生父,不过掉下去的时候我拽着他一起下去了,谁都活不了。但上天也不算薄待我,这不又给了我一次机会,他应当没这么好运,他该下地狱。”
说起生父的时候,容瑟语气冷淡,配合着他说的同归于尽,梁慎予便能猜出这对父子间关系不怎么样。
正当他思索怎么接着问的时候,容瑟抢先道:“我以前生活的地方和这里不同,但人只要活着,在哪都好,我还得感谢原主给我留下的这些东西,虽然说……有不少烂摊子,但我摆脱从前的人生,还能好好重活一回,我知足了。”
他想的很开,容瑟一直如此,否则早就自杀了。
梁慎予发现哪怕死过一次,容瑟也没有需要安慰的地方,他自己想的清楚透彻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全然无须旁人指手画脚。
梁慎予想了些,忽然问:“那你原本的名字呢?”
容瑟笑说:“就叫容瑟,我原本的名字也叫容瑟,和原主的生辰都在同一天。”
或许……他们就是平行时空中的对应体,所以自己才能重生在这个身体上,容瑟也只是这么猜测,这事儿玄之又玄,何况这个世界都只是一本书,哪怕走向不一样……
就好像所有人都觉醒了一般,不按照剧情走。
梁慎予轻轻颔首,随即轻声:“无妨,我能认出你。”
从前的摄政王与眼前这个必然是不同的。
而梁慎予也很清楚自己喜欢的究竟是谁。
“三郎,还记得么,我说过,死亡或许不是终点。”容瑟伸手搂住了梁慎予的脖子,轻声对他说:“至少我们跨越生死与空间相见相识了。”
梁慎予没说话。
只是抱紧了他在全无所知的时间和世界里,失而复得的珍宝。
第116章 毒害
冬日夜长,天还不亮,容瑟缩在梁慎予怀里正睡着,忽地被急促敲门声惊醒。
“……出什么事了?”
容瑟有点心累,这一晚上是不让人睡觉了。
梁慎予已经起身披上外袍,对外问道:“谁?”
“是我,云初。”云初罕见地语速微快,“王爷,宫里出事了。”
梁慎予开门,将提着宫灯的云初放进门。
“怎么了?”
容瑟也已经披上外袍,散着发从屏风后走出,揉着眼角,俨然还没睡醒,声音都带着倦怠的懒意。
云初沉声:“宫中急招太医,说是陛下呕血晕厥,像是……中毒之兆。”
“中毒?”容瑟倏尔清醒了,“真的假的?”
“还不知道。”云初神情凝重,“王爷,陛下此次中毒蹊跷,无论是真是假,可今日咱们王府的人,可是动过御膳的。”
一语说中重点。
容瑟不在乎容靖的死活,可他在意究竟是谁对容靖下手,毕竟今日摄政王府的厨子亲自做了御膳,偏偏容靖在这个节骨眼出事,搞不好容瑟人在家中坐,锅就从天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