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作者:
归远少爷 更新:2025-10-13 10:51 字数:3308
容瑟最终没带上容知许,她纵然坚强,可身子确是柔弱,如若一起去反倒不好。云初也被他留下盯着京中的动向,于是一起出发的只有蓝莺,二人很快动身。
东方已有羲和之光,可雪还没停,路上积雪足以没过人的脚踝,马车渐行渐远,车辙印很快便被落雪掩埋,浅金光晕映着皑皑落雪,白茫茫的一片。
是天快亮了。
第122章 凛冬
雪天路滑,马车走得不快,梁慎予拿出马车备的薄毯给容瑟披上,轻声道:“折腾半宿,左右在路上,睡一会儿吧。”
容瑟顺势靠进他怀里,虽说还有些倦怠,但一时半会也睡不着,便轻叹:“余震可能很危险,我以为你会阻止我。”
即使梁慎予从不宣之于口,但这几日下来,容瑟知道因当年孤竺岭的事,梁慎予生怕他也出什么事,恨不得把他关起来。
“是危险,但也是机会。”梁慎予语调放缓,有沉默了片刻,才接着说:“于情于理,王爷做得都无错。王爷不怕以身犯险,我自然也只有与王爷同行这一条路可走。”
说完,他轻之又轻地添了一句:“你是自由的,你才是…引路人。”
容瑟愕然沉默。
他这才发现,在他们之间,梁慎予看似强势,但实际上他一直将主导权放在了自己手里。凡是容瑟做出的决定,梁慎予几乎都不会反驳,骁勇善战的将军早早便为他献上了忠诚与真心。
容瑟也很久没瞧见当日那个夜闯王府、说一不二非要吃饺子的偏执定北侯。
梁慎予一直是体贴的、温柔的、强大到坚不可摧的。
正失神地想着,容瑟忽然得到了一个吻,落在眉睫之上,轻柔的好似羽毛拂过。
“睡一下吧,王爷。”
“好。”
容瑟蜷缩进梁慎予怀里,他是应该歇一歇,养足精神才能处理事情。
马车内一时安谧。
梁慎予抱得稳当,为怀中人减少了马车行进时的颠簸,垂眸瞧他时,眉眼都不自觉地涌现温情。
他说的是实话。
从他选择走上容瑟的那条路起,容瑟就是他的引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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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上自然睡不好,何况容瑟惦记着灾情,只靠着梁慎予稍稍眯了一会儿,足走了两个多时辰才到桐县,马车停在县门口,雪还没停,纷纷扬扬。
天色昏暗得压抑,地白风色寒,远山渺然于雪中。
容瑟裹着大氅还没来得及下马车,便见一身着官袍的男子匆匆上前,官帽上积了一层雪,须发皆挂冰晶。
“下官赵庐,参见王爷千岁,参见定北侯。”
容瑟心知,这就是桐县知县赵庐了。
“赵大人不必多礼。”容瑟站定后才说话,“情况如何了?”
赵庐抖了抖身上的积雪,眼下有淡青,脸色也不好,再加上这一身的霜雪,可谓狼狈,闻声便苦笑道:“天灾突然,百姓全无防备,县中倒是还好,只是烧了几处宅子,房子塌了也不见得能砸死人,可爻山下的几个村子,都被埋了。”
容瑟心一沉,“禁军可到了?”
“到了到了。”赵庐连忙道,“云总督已经带人去爻山那边了,只是碎石之下,想救活人……只怕是难啊!”
“哪怕是救出一个活人,也值得。”容瑟不容置喙。
赵庐微怔,随即应是,又说道:“王爷千金贵体,可这……衙门也塌了,现在此地一片狼藉,只怕腾不出地方供王爷休息,这……”
“不碍事。”容瑟摆摆手,忧心忡忡地遥望。
小县城不比京都,城墙不够夯实,堪称简陋,而且他瞧见这次地震,连城墙都塌了好几处,放眼望去,覆着皑皑的雪,一片萧瑟破败之像。
“本王不是来享福的。”容瑟抹去眉睫上落下的雪,沉声道:“城中可有安置百姓之所?”
赵庐说道:“已经支了棚子,怕是不够。”
一边说着,容瑟和梁慎予一边往县内走,县内多是土道,原本就坑坑洼洼,这次地动过后,甚至多出开裂,地面裂隙被积雪掩盖,容瑟好几次都险些踉跄跌倒,又被梁慎予扶住。
这一路上所见皆废墟,禁军和县内的衙吏都忙着从倒塌房屋中挖人,不时有活着的伤者被救出,也有毫无声息之人,抽泣与哭喊交织,此刻这就是人间地狱。
“本王带了太医。”容瑟攥了攥指尖,迅速做出决断:“能转移的百姓都转移到城中去安置,伤重的就地诊治,等能受得住了再转移,指不定还要有多少次余震,这连遮风挡雪的茅屋都没有,不是久留之地。”
赵庐一听惊了片刻,他只以为摄政王来走个过场,却没想到他是真动了安置百姓都心思,年近不惑的男人鼻尖一酸,也不顾寒冬风雪,当场跪了下去。
“下官替桐县百姓,多谢摄政王恩德!”
容瑟已对这个仅仅生活几个月的世界有了归属感,但还是不适应这些礼教森严的规矩,立刻将赵庐拉起来。
“现在不是谢恩的时候,救灾要紧,尽快搜寻还活着的人。”
容瑟话音刚落,不远处废墟附近骤然传出尖锐凄惨的哭声,又像是绝望到极致的号啕大哭。
容瑟与梁慎予对视一眼,两人立刻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走近了才发现,哭喊的是一个十一二岁左右的女孩,衣着单薄,好几处裂口,双手除了脏污便是血迹,地上摆着两具尸首,一男一女,血迹早已干涸,小女孩正伏在女尸身上,哭得声嘶力竭,通红脸颊上眼泪珠子似的往下滚。
“你们胡说!我爹娘没死!我爹娘没死!”
挖出这一家三口的是禁军,桐县的县丞还生死未卜,衙吏们多数也都因灾情受伤,故而在此地帮忙抢救搜寻的多是云稚留下的禁军,他们各个也都灰头土脸,手脚无措。
其中一个见容瑟过来,连忙行礼后说道:“王爷,这……拖出来时人都僵了,是被房梁砸中了,这小孩被他们俩护在底下才活下来的,两个大的怕是早就没气了,只剩个孩子。”
容瑟有些无力。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一个侥幸活命却也只活了自己一个人的孩子。
“先把她带到收容灾民的棚子去。”梁慎予神色平静,冷静道,“等人够了,一起送回都城。”
禁军面面相觑,转身就去拉小女孩,可那孩子死死扒着女尸不肯走,歇斯底里地尖叫。
“不要!我爹娘没死!我要和我爹娘在一起!”
连蓝莺都束手无策,急得直跺脚。
容瑟眉头紧皱,用眼神制止了禁军准备强行带走她的动作,随即亲自上前去,蹲在小女孩面前,直白道:“他们死了。”
小女孩愣了一瞬,哭声更大。
蓝莺捂着耳朵,唉声叹气。
容瑟吐出口气,也扬高声音:“你也想死在这儿么?”
他不太懂怎么和小孩交流,更说不出什么欺骗她你父母还活着这种话,失望之后再失望更折磨,便只能用最直白简单的话表明意思。
果然,说完以后哭声小了些,小女孩眼神写满了惊恐畏惧,哪怕指尖已经冻得通红,还是执拗地趴在母亲身上不愿离开,哪怕风雪簌簌。
或许是因为父母,或许是因为害怕,或许是都有。
可容瑟不知怎么告诉她,即使哭得再狠,失去的人也不会再回来,他没办法让小小年纪的孩子学会认清现实并接受,可悲哀的是她此时此刻必须提前学会永别的意义。
冷风砭骨,雪拍在脸上都疼,容瑟郑重其事地对小姑娘说:“任何人的爹娘都不会永远陪着他,他们保护了你,你要坚强,你要活下去。”
孩子还小,但已经是能听懂一些话的年纪了,她似乎已经明白别离的必然,从适才崩溃的哭嚎变成了抽噎,眼泪不断地流。
容瑟心下涩然,忽然有些不忍去看,伸手轻轻替小姑娘拂去脑袋上落的雪,容瑟低声道:“别让爹娘难过,快走吧。”
其中一个年长些的禁军适时地上前,将仍在抽泣的小姑娘搀扶起来,小姑娘忽然含泪哭着问容瑟:“那我爹爹和娘亲怎么办?”
容瑟站起来,俯身与她平视着,轻声说:“他们会好好地睡着,明年春天,他们长眠的地方会有花开,那是他们送给你的礼物,给最坚强的小姑娘。”
小女孩已经到了不会轻易被哄骗的年纪,可她还是问:“爹娘真的还能送我花吗?”
“能的。”容瑟轻轻道,“春暖花开的时候,一切就都好了。”
与此同时,他心里也在默默地盼望,盼着春暖花开。
熬过这场寒冬,熬过这场天灾。
桐县的灾情比容瑟想象中严重得多,没有先进仪器,就只能靠人力一处一处地挖开废墟,费时费力,效率不高,可也没有别的办法。
哪怕是木制的房子,塌了也能要人性命,最糟的还是粮食也被埋了,甚至掉到地缝下面去,被大火焚烧也有,包括这些百姓们的家当,全部毁于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