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作者:
归远少爷 更新:2025-10-13 10:51 字数:3309
他瞥了眼桌上的礼账。
云初颔首,“属下说王爷病中还睡着,不见外客,都打发走了。”
“那就好,探病嘛,礼送到了就好,打扰病人休息就不对了。”容瑟打了个哈欠,蹭掉眼角湿润,隔着窗纸往外瞧一眼,“都这个时辰了,梁慎予怎么还没回来,这些朝臣可都来王府送完礼了。”
云初安抚:“想是有什么事绊住了手脚,王爷莫急,先用午膳吧。”
容瑟轻轻点头,忽然问:“云初,你可知大晋周围列国的局势?”
“略知一二。”云初犹豫,他本职就是给摄政王府打理生意,对天下局势的了解自然有限,但还是说道:“早些年南海诸国常闹叛乱,滇州那边也不太平,不过早在元光帝还未登基时,就亲自平定了滇州,他弟弟宁王平定南海,从此宁王戍守于儋州,元光帝也因此被封为太子。后来元光帝年纪大了,北方匈奴便开始作祟,属下听闻,匈奴从前不晓兵法,也不知用兵,一群未开化的蛮族而已,可后来有一中原人入西北,成了匈奴王帐中军师,地位仅次于匈奴王,此人能文能武,自此以后,匈奴与中原之战,中原败多胜少,直到定北侯梁含章到羌州,手下晋北骑与匈奴交战多年,也算打了个有来有往,不过后来……”
他顿了顿。
容瑟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但这个所谓的中原人他还当真不了解,便说道:“接着说。”
云初这才继续说:“定北侯功高震主,幼子与夫人便入京为质,再后来便是孤竺岭惨败,这其中也有那位军师的手笔,而后三公子回西北,留在宜州与匈奴交手,从先锋小将做起,还曾做过斥候,屡立奇功,及冠那年,夺回羌州十六城不说,还斩杀了匈奴王和他那个军师,一举金台拜将,袭爵封侯。属下也是听闻,定北侯将那军师剥皮削去四肢,挂军旗上整整七日,说是用于祭奠晋北英魂,从此西北那一片再没人敢小瞧这位年轻将军。”
容瑟面不改色。
他知道梁慎予的性情,是够狠辣,但做这事必定事出有因。
“那个军师,名叫端木辛。”云初接着说,“若非有他,匈奴应当也没那支不仅兵强马壮还通晓排兵布阵的精兵。中原的东西已传入匈奴,何况他们占着羌州那些年,该学的都学了,其余诸国都已归顺,如今还与大晋对峙着的,也只剩匈奴了,虽说战败后还没动静,不过属下看,匈奴迟早卷土重来。”
容瑟若有所思地点头,并未说话。
匈奴啊。
果然还是匈奴,所以梦中那战场,还有那个人,应当都与匈奴有关。
第129章 唯一
宁郡王初次入京,便因此次亲赴灾区而颇得圣心,回城后免不得赏赐诸多,他本身也是手握兵权的藩王,京中权贵也瞬时巴结上,前日有人送了一对纯金制成的龟,足有海碗大小,沉甸甸的。
容湛手里托着一只,那龟两只眼也是宝珠镶嵌,可见名贵,但容湛神色淡淡,瞥了眼一旁站着的罗陵,开口道:“纪昌做的那点事,你不见得全然不知情吧?”
罗陵依旧是那副斯文做派,不慌不忙地承认下来:“王爷英明。”
容湛哼笑,“少恭维我,你手底下的人干了什么,你若是不知道,这户部尚书不做也罢。”
罗陵笑了笑,神情寡淡,“知道又能如何,朝中局势王爷也瞧见了,此事交到谁手上都是一样,又几个能清清白白地去赈灾?都心照不宣罢了。”
容湛把玩着那只金龟,看似对此漠不关心,置身事外一般地垂目道:“所以你也就瞧着?”
“是。”罗陵说,“下官已这么瞧了多年,瞧官官相护,党同伐异,各怀鬼胎,彼此算计,但究根追底,都是为了自身荣华。此番若无摄政王插手,那些灾民便是死了,也无人问津,王爷,江山至此,生灵涂炭,该是决断之时了。”
回应他的是沉默。
但罗陵也不急,仿佛已有结论般的笃定。
半晌,容湛抬眸笑问:“摄政王也算勤政爱民,此番救灾,他才是功不可没,又亲自为灾民奔走,罗大人何不去投靠摄政王府?”
罗陵面色微变,但还是摇了摇头,“入谁麾下,须得志同道合,摄政王固然仁慈,但也曾残暴专横,若他为君,必是大晋之变数。”
“不说这个。”容湛瞥他一眼,“自己手底下的人日后自己管好,其余的事,本王自会斟酌而定。”
罗陵轻轻蹙眉。
容湛又沉声添了一句:“罗大人,不要妄图揣测本王的决定。”
威胁之意显而易见。
罗陵不再多说,俯身告退。
待他走后,屏风后有人缓步而出,手里捏着一只珠光宝气的金龟。
容湛将金龟放下,叹了口气:“定北侯,这份诚意够了吧?这事儿和真跟小王没关系,你也听见了,局势如此,除非从头至尾地整顿一番,否则没了一个祝岚山,还有纪昌,没了纪昌,还有旁人。”
梁慎予神色不如往日温和,显得有些冷峻,淡声道:“习以为常,故而视而不见,罗尚书说得正义凛然,可宁郡王,本侯觉得很有意思的是,哪怕是这些自诩清流的官员,也以为大晋朝堂如此,与自己没有干系。”
容湛迟疑,“什么?”
梁慎予将那只金龟丢在桌上,同另一只仍在一处,不无嘲讽地冷呵,“洪水决堤,难道责任全在某一块砖石不稳,还是要怪那最后一滴冲破大坝的水?”
罗陵也好,陆上谦也好,都对朝中乱象心知肚明,而后选择远远旁观,看似污泥不沾身,焉知自己早已站到这条河里,如何能真正做到置身事外?
口口声声训斥着贪官污吏,再以一句无能为力当借口,沉默旁观,世人皆醉我独醒,实则早入局中,以圣人标榜自己自欺欺人而已。
容湛从梁慎予的几句话里,看见了一个乌烟瘴气的大晋,于是缄默不语。
梁慎予复又开口:“这件事本不该发生。”
纪昌一个户部侍郎,怎敢这般肆无忌惮,俨然是朝中此风盛行,无人管束。
容湛无奈道:“小王明白侯爷的意思了,也已警告过罗陵,不过小王适才问罗尚书的,也想问问侯爷,侯爷与摄政王情谊亲厚,为何却选了小王?”
“这也是他的意思。”梁慎予淡淡道,“宁郡王自行考量便是。”
容湛笑了笑,“既然如此,定北侯今日这般不客气,也不怕来日鸟尽弓藏,小王翻脸不认人?”
就凭梁慎予今日这嚣张到目中无人给他摆脸色的态度,容湛敢肯定,换作任何一个皇帝,都会惴惴不安觉着自己至高无上的权利被威胁着。
但梁慎予对此并无反应,甚至连冷漠都没有,只是很平淡地说了一句:“不会有那一日。”
容湛:“……”
这话就没法接了。
梁慎予该说的都说完,也亲眼见着容湛与罗陵早早搭上了线,心里便有了数,没再久留。
“王爷。”
牧宵开门进来,走到容湛身边,低声说:“大理寺大狱那边请太医了。”
“太医?”容湛问道,“给谁?”
“纪昌。”牧宵说,意有所指,“定北侯刚从那边回来,还没结案定罪,大理寺不能任由人犯死了,属下派人打听了一下,听说纪昌撑不过两日,今日应当就会定罪判决了。”
容湛淡定不能,错愕道:“他干的?不对啊,他为何这么做?此事罪证确凿,纪昌难逃一死,这都是板上钉钉的事,他这么做意义何在?还有今日,奇了怪,他还为此来这闹了一通,定北侯这样爱民如子吗?”
牧宵不作声,容湛便自己自言自语,不自觉地想起桐县时,定北侯和摄政王之间旁若无人的默契亲昵,同吃同住,昨夜摄政王为灾民的事深夜入宫,随后便称病。
一桩桩一件件拼凑起来,容湛心中陡然生出荒谬的想法来。
……他该不会是在为摄政王病倒迁怒吧?
宁郡王不知道自己已经猜到了真相。
梁慎予就是在迁怒,府医说容瑟积劳成疾,又染风寒,昨夜容瑟虚弱病重的样子犹在眼前,哪怕知道他没有性命之虞,可梁慎予还是惶恐到了心神大乱的地步。
冬日太冷了,他的亲人一个个在冬日里离开,仿佛走入满天的雪中,大雪将他们的痕迹渐渐掩盖,于是一切消弭。
谁也不会回来。
所有与这事儿有关的人,他都挨个折腾了过去,其中最惨的无疑是纪昌,梁慎予特意给纪昌留了条命,就是等着大理寺结案,但也只是留了不过三日的命而已。
至于容湛,梁慎予盯得紧,怎会发现不了罗陵意图投诚?
户部尚书管不了下属,还要推脱给局势,简直笑话。
回到王府后,梁慎予才收敛起黑风煞气的神色,刚一进门,便瞧见容瑟正缩在短榻上等着他,玉簪随意挽了一半的发,身上盖着毯子,显然还在病中,但比起昨夜精神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