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作者:
有情燕 更新:2025-10-13 11:00 字数:3349
“这是……是将军第一次带奴在身边,奴一定会在贵人们面前认真表现,不丢将军的脸。”
我瞧着他的模样,心里面还是有一些愁。
也不知是谁教了他,受委屈只一个劲咽下去,连眼泪都不能溢出来。他以前从不这般,可见把我哄回殷国,实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万里楼有四层,顶楼登高望远,能俯瞰整个卫都,是最贵的客间。
我来时,昌平侯亲自相迎,把我推到主位,而席间已到了七八位贵族公子,人人后面确实跟着姬妾。但姬妾没有坐处。
我问:“加一套膳具在我身边,琨玉得坐着侍候我。”他腿我都没法看到底有没有痊愈。
昌平侯瞧了眼我身后,笑了,并向周围所有公子大声讲出这个笑话:“有道理,像殷国王上这么尊贵的人,怎么能站着侍膳?靖平君,不如我做主,给他单开一小案,也免得说我们卫国怠慢堂堂殷国大王,怎样?”
这是要聚众羞辱,问我愿不愿意。
一路过来,我本将元无瑾手牵着,到这,我放开了,也懒得回头看他对此话有什么神情:“行,你看着办就是。”
昌平侯便去安排了。最终开席时,元无瑾被放在我身边小案后,桌上唯有两样薄菜,却放了满满当当的一壶酒。我问过,这酒是万里楼里最烈的霜华,没有人能撑过三杯。
起初的客套完毕,我也在昌平侯的介绍下一一认识了几位公室公子。之后,众人关注点便不出意外地落在元无瑾身上。
洛阴侯抚掌直笑:“哎呀,靖平君,您还真把这位带来了。昌平侯应没跟你说清楚,咱们带姬妾来是作甚的吧?”
我淡淡地顺着问:“作甚?”
另一人跟着笑:“哈哈,是用得腻味,品相又还行,扔了可惜,便带来相互挑挑,换着玩!”
元无瑾蓦地坐直,望向我。
我一时没应,想试着等等,看他会否动口相求、或气不过不忍了。于是更有人起哄,说瞧上了琨玉,能不能拿八个美妾跟我换?
我再看元无瑾反应,却又见他垂下头去了。
竟不敢反驳,万一我真把他换出去。
我摇着酒杯道:“你们在卫国,过去风言风语,几时听说过殷王娶后纳妃,不都是与靖平君我不清不楚吗?打消这个念头,琨玉只能我用。”
全场一时笑得更厉害,方才起哄的公子捂着肚子道,好,不跟靖平君抢。又有人道,琨玉,你家主子如此疼你,你还有单独的位置坐,他待你亲厚形同过去对殷王,你就不向靖平君敬两杯酒,感谢一番?
元无瑾闻言,忙给自己倒了满满当当一盏,到我身侧,乖顺地跪下:“奴向主子敬酒,多谢主子心疼奴。”
我没有立刻提酒盏去接,只道:“并非心疼,我留着你,是我如今因有些缘故,较为挑拣,不是清身的不要。我用腻你之前,你不能被旁人用过。”
他轻轻抽了口气,声音微颤:“……但总之,主子没有不要奴,还替奴说话,奴依然很感激主子。”
我这才抬盏示意一番,不过盏中并无酒:“知道了。你喝吧。”
元无瑾小心地捧着酒盏,略迟疑片刻,仰头饮尽。喝完他便呛得厉害,酒意瞬间灌得整张脸通红,只能一面道歉失礼,一面爬回自己坐处,悄悄地缓这酒劲。
而后,席间的话题总算从他身上移开,众人聊着聊着,谈起了安陵君偷窃兵符、号令卫军营救代国之事。
“安陵君,他可真是不把王上放在眼里!”
“你们晓得他为何又组织起了合纵?他是不敢回来,才一直故意在前线跟殷国僵持,这兵他就能一直带着!”
此话题越谈诸人越火大,连昌平侯都慷慨陈言,只恨国中无人能压安陵君的声势,王上不得不继续用他。这又是在点我,意思是说,我若肯从卫,安陵君在卫国的一切地位,将来都是我的了。
这些话题我一笑而过,不参与,也不表态。我瞟向旁边的元无瑾,他喝了酒后,捂着头直不住身,面色酡色也始终不散。即便是烈酒,可我记得他酒量并没有这样差。
须臾间,他又抬眸望我一眼。那眼神像盈了欲滴的玉,笼着一层迷离,似乎不太正常。
给他的酒有问题。
第57章 折辱
我本下意识想问,这是怎么了,话到最后,还是按下去,伸手重重拍了一下元无瑾的案桌:“醒神,一杯就醉了,你还如何表现。这里没人会醉酒后伺候你。”
他发了发抖,稍坐直身,笑容有些难看:“是奴的问题,奴没想到这酒是……反正,奴缓一缓就行。”
我正欲说,晕了就是晕了,逞强也无用,你我去更衣,离宴再看怎么回事。话还没出口,洛阴侯在那边大声招呼:“欸,安陵君有什么好聊的,徒增烦恼,换个话题!今日大家都把自家的美人带上了,就让他们干站着?丝竹管弦乐舞,总得表演几个吧?”
一众点头,连连肯定,愤恨的气氛重新活跃。
然后不出意料地,洛阴侯指向了这边:“我都忘了,不止有站着的,还有坐着的。靖平君,你家这位,要不就先来?”
我转头问:“还能演吗?”
我本意但凡他有任何推辞,我都给他拒了,元无瑾倒一激,慌忙站起道:“能的将军!奴可以的。”
他起身动作微晃,却绷得笔直,有些迷离的眼睛亦重新瞪起,分明是在强提精神。像生怕自己哪没做对,被嫌弃,被责备。而后,他恭恭敬敬向列座躬身,每一个方向的行礼都顾及着。
“各位贵人,奴别无所长,唯有舞技可聊作解闷。技艺不精,还望贵人们宽宏。”
我交待过他,要好好表现。他倒光把这事记住了。
最后,元无瑾转向了我,静静等我一个首肯。
我实不知他喝酒后是真醉、还是难受在哪个地方,他也不愿表现,我便只得道:“量力而为,不行就别跳。”
元无瑾扶了一扶额边,甩了甩头,笑道:“奴的舞将军上次没看,将军怕是不知道奴的进步有多少,您放心,今日……便是醉了,奴也一定不给将军丢脸。”
他误解了我的话,我略作解释说:“玩乐而已,没有什么大不了,我并非怕你丢这种无谓的脸面。我是希望你别再摔着。”
元无瑾压低了脸,声音虽小,却十分坚定:“奴不会。虽对将军无谓,可奴在将军这多少能起一点点作用,奴自己会很开心的。”
我还想劝下他,只是又是那样,话到嘴边,最终没有出口。
很快,在一片公子王孙的哄闹中,元无瑾被带到宴席中间的空处,背过身,高高抬起一侧素白纤瘦得略不正常的手臂,做起了起手的姿势。另外,还有一位侯爷的姬妾为他鼓筝。就这样,他的舞开始了。
的确是大不一样了。
惊鸿略影,回雪流风。
融了剑法的舞步带了些许凌厉,即便手中无剑,于男子而言,亦要比纯粹的婉转柔美好看许多。周围观者皆拍手叫好。而且,他的一转一旋,还引着两分醉意,跳到后面,一侧衣襟落下肩膀,舞姿变得无端地勾人起来。
勾人。
这不对。若是剑舞,不应该这样跳,他也不应愿意在众目睽睽下这样跳。
细看才觉,方才那酒意的红仅在他颊边而已,到此时,却已染透他的耳尖脖颈。他这分明是昏昏沉沉要站不住了,也控不住自己的动作,但为了完成一场舞,还在硬撑。
元无瑾无意识又要去挠自己另一侧衣襟,众人哄笑得越发热闹,竟真有人乐呵呵奚落,跳舞就跳舞,怎么脱起衣服了。
我干脆起身,将一盏爵杯连杯带酒重重摔砸在地上,那位洛阴侯的案前。
一时四寂,连筝都崩地一响,停了。
我盯住洛阴侯,轻轻朝中间勾了勾手:“琨玉,别跳了,回来。”
毫无回应。
侧目看,原来是,舞步一停,元无瑾竟也像崩断的弦那般,跌坐在地,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爬起。甚至他坐着都是强撑,气息异常急促,面颊赤得几近发紫。
洛阴侯退坐两寸,有些结巴道:“靖平君,您……作甚发这么大火,那琨玉是扶风馆出来的,这不扶风馆里很正常的玩法吗?”
我挑眉,扫向昌平侯。
昌平侯笑着摇扇:“你大惊小怪了,靖平君。琨玉喝的酒里是掺了些添趣的秘药,不过,咱们玩扶风馆的人都这么弄,让用了药再跳舞弹琴之类的,玩谁家的都一样。没有提前与靖平君说清,是我的不对,但你问琨玉,他自己也知道。”
我深深纳了一口气,尽量平复,再去问元无瑾:“是这样?”
他坐在那边,攥紧了最外层的衣衫:“回……回主子,是这样。奴能得用贵人所赐之药,是贵人们怜惜奴……抬举奴。贵人让奴舞,奴必须得舞,否则,怠慢贵人,是极大的不敬。”
我极力缓下气息,道:“原来如此,我确实不知。不过这舞也跳得差不多了,琨玉站都站不起,没甚可继续的,来人,把他搀回我旁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