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作者:月月大王      更新:2025-10-13 11:07      字数:3316
  但后颈的仪器一直在震动,让他很烦躁,沈穆睁开眼睛,他很不喜欢这个颈环,就像不喜欢自己这头长发一样,让他觉得自己像条狗。
  他把手指插|进颈环和脖颈之间,举起剪刀对着自己的脖颈,咔嚓一声将这根颈环剪断,接着顺手扔进花池里,又拢起自己的头发,本想整个剪断,但头发太长太多了,剪刀又太钝,他只好一缕一缕地剪。
  好在头发都湿透了,剪起来很容易,压在肩头的重量逐渐消失,沈穆心情很好地加快速度,总算把最后一缕碍事的头发剪断了。
  仿佛拴在脖颈上的锁链终于消失,他深吸了一口长气,肺腔里顿时全是水汽,呛得他直咳嗽。
  站在这里,他可以不用再考虑那么多了。
  他可以不用继续怨恨那些伤害他的人,不论是他那个名义上的父亲和哥哥,还是端凌曜的母亲;他也不用再顾虑端凌曜的心情,不用顾虑他和贺蔚的关系而逼迫自己放下怨恨。
  最重要的是,他更不用害怕某一天腺体切除,他彻底失去价值,端凌曜会抛弃他了。
  他不必畏惧浮萍般的未来。
  不用害怕,也不用畏惧,更不必冠上沈家的姓氏,他可以自由地来去。
  这一切的一切……统统不重要。
  因为他已经站在了这里,只要向前迈出一步,他就不会再疼了。
  沈穆低下头,抹去眼前的雨水,巨大的雨幕中楼下突然用灯光围出了一块空地,其中黄色的救援气垫摆在中间,警灯交织在一起,映着天际都变成红蓝的颜色。
  他们在干嘛?有人要跳楼吗?
  沈穆不明所以地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自己腹部凸起的弧度。
  单薄的衣物浸透雨水紧紧贴着他的身体,把身形的变化都勾勒出来,沈穆觉得奇怪,他的肚子里分明什么都没有了,却是鼓着的。
  他掀开衣摆,拉到胸口上,顺手用剪刀的尖头戳了戳自己的腹部,他像是在端详一具陌生的身体,也无法感受到这份寒冷,尖头逆行而上,停在胸口的微隆上。
  这里原本是留给孩子的。
  沈穆忽而一怔,舒展的眉头逐渐拧起,大脑也在这一瞬间陷入一片空白。
  他又怔怔看着楼下的蓝红警灯,隐约觉得自己的记忆像是缺了一块,但他清晰地记得那一晚,也是这样的雨夜,他小小的孩子趴在他的身上,永远地深眠了。
  可是他现在在哪?
  这个问题像是某个按钮,沈穆手里的剪刀直直砸在脚背滑进花池里,分不清是寒冷还是沸腾的温度从后颈一路点燃他的全身,他颤抖着弓下腰,极力想要蜷缩成一团,但脚下太滑了,挪步的瞬间,恰好踩上那把剪刀。
  他的身体猛地向后一滑。
  耳畔的风声在此刻停下了,沈穆怔怔望着即将坠落的雨滴,那些混沌的记忆逐一消散,时间仿佛在此刻无限拉长,一切的动作都变得无比缓慢,巨大的失重感宛如凌迟般一点一点笼罩他的上半身,将他往背后的悬空的地方拖拽。
  但他连恐惧都感受不到,反而向空中伸出了手——
  就在这时,一条布满鲜红划痕的有力手臂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
  沈穆的视线瞬间聚焦,不等他看清楚是谁,那人已经狠狠拽住他的手腕把他整个人从悬空处拉了回来!
  所有凝固的风声雨点统统融化,沈穆一抹脸上的水,茫然地盯着这条攥着自己的手臂:
  “你是谁啊?”
  天太黑了,他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觉得攥着自己手腕的手掌太烫了,烫得他浑身的血都热起来了。
  但这个人却什么都没说,而是颤抖地圈住他的身体往后拖。
  “你怎么抖得这么厉害?”沈穆有点担心地拍了拍这人的手背,关切道,“你受伤了,快去包扎一下吧,我会小心一点的,谢谢你。”
  可这人抖得更厉害了,沈穆这才发现他手臂上的伤口竟然这么深,像是被玻璃碎片划破的一样。他看得有点出神,脚下一时没注意不小心踉跄了一下,可这个人却以为他是要挣脱逃跑,丝毫没有放慢脚步,反而更加用力拽住他的手臂,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硬生生将他拽下花池。
  沈穆被捏得很疼,又比不过人家的力气,只能很不高兴地嘟囔:“好痛啊。”
  这个人立刻就停了。
  倏地,不知哪来的灯光从上空投下,螺旋桨的嗡鸣声划破暴雨,沈穆扭头望去,只见数架直升机悬在空中,洁白的灯束照亮了整个天台。
  借着这束光,沈穆顺着攥着自己的手臂往上看去,伤痕累累但肌肉分明的手臂,被血和雨水浸湿的袖口,衬衣下剧烈起伏的胸膛……
  沈穆瞳仁骤缩。
  “……你是…”沈穆皱了皱眉,试探地向他伸出手,在触上Alpha那分不清泪痕还是雨水的眼角时轻声唤道,“凌曜…”
  “你怎么哭了?”
  端凌曜紧绷的面部肌肉骤然战栗起来,他咬紧牙关,极力遏制自己继续用力,但他做不到,他的脑子里不断重复沈穆半个身体悬在护栏外的画面,他根本没办法放手。
  他望着面前满脸无措的Omega,很想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告诉他自己什么事都没有,可当他开口,从胸腔挤压出的苦涩瞬间涌出,他再也无法保持冷静,几乎是吼出来:“你在做什么?!”
  “我…做什么?”
  沈穆被吓了一跳,迅速低下头:“我…只是想吹吹风,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我没想到雨下这么大,我什么都没做……”
  张皇的视线无意间扫过脚背上的划痕,沈穆声音一顿,他不知道自己脚上怎么会出现这个划痕,他重新抬起眼,对上端凌曜猩红的眼眶,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于是试探地转过头——
  他的背后是十四楼的高空。
  沈穆被陡然的悬空感吓得后退了一步:“我…为什么在…这里…我为什么……”
  他终于意识到端凌曜为什么是这个表情了,急忙向他解释:“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我要干什么…?”
  脑海中隐隐有什么碎了。
  沈穆的表情骤然变得惶恐,全身痉挛似的开始发抖,后颈的滚烫,失温的身体,他按住自己的小腹不知所措地环顾四周,淋在身上的雨水突然变得粘稠,鲜血的腥臭味牢牢裹住了他,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滴嗒声——
  “这是…哪…我…我……”
  沈穆拼命挣脱端凌曜的束缚,指甲在身上划出一道道血痕,他捂住自己的脸,整个人陷入了慌乱之中:
  “我…怎么了…我为什么不记得……”
  端凌曜立刻抱住了他,强行掰开他的手,嘴唇贴着Omega的脸颊不断亲吻:“穆穆…穆穆……没关系,没关系的。”
  Alpha滚烫的身体紧紧抱住自己,沈穆惊恐的情绪像是瞬间有了依靠,他在Alpha的怀里蜷起身体,捂着自己的脸:
  “我…好疼…我不要疼了…”
  “我的孩子不见了…我在找我的孩子…他被藏起来了……”
  “对不起…我想回家…”
  “Mommy……”
  沈穆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身体也异常抽搐起来,信息素开始疯狂失控,端凌曜拿身体挡住雨,握着他的手,湿漉漉的吻从他的脸颊一路吻到后颈。
  当犬牙触上Omega的腺体时,他再次挣扎起来,踢蹬着小腿,大哭着请求,不停地说不要。
  不要被标记。
  可Alpha的犬牙还是咬住了这里。
  大股大股Alpha信息素疯狂涌进体内,沈穆的乞求变成的凄厉哭喊,那些让他变得不像自己的Omega信息素统统有了归处。
  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的人渐渐没了声响,端凌曜这才松开口,把沈穆打横抱起。
  沈穆又恢复到往日的安静模样,静静地靠在他的怀里,说:“我是不是疯了。”
  滚热的泪珠滴在他的眉心之上,沈穆怔怔抬头,就听端凌曜说:
  “你只是生病了。”
  ·
  这是长年积压的心病,靠短时间的休养根本无法痊愈。
  “靠药物也只能缓解一时,根治……是个漫长的过程。”徐祺然看着蜷在床上熟睡的沈穆收回了注射器,“我又给他打了一针镇定,应该会睡一会,你在旁边的话,我就不把他拴在床上了。”
  “平岚会在,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端凌曜摩挲着刚刚包扎好的手臂,他又恢复了往日一丝不苟的模样,只是眼角残留的泪痕还未消散,他绕到床边蹲下|身子,看到沈穆熟睡的睡颜目光突然变得很温柔。
  他抬手摸了摸沈穆的头发,凑上去吻了他的嘴唇。
  “等我。”
  说罢,他起身捞起外套,直接走出门外。
  今年这个年,好几家都过得相当辛苦。
  毕竟贺蔚年前突然被警方带走,还没出来就传出了吸毒和人体交易的罪名,还必须拘留观察,公司无人管理,股市也因此一整个大跳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