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作者:冰川半糖      更新:2025-10-13 11:10      字数:3280
  据说这位谢探花刚崭露头角不久,京城里就有盛赞他容貌气度的诗词流出了。而后还衍生出不少话本和逸事,勾的京城不少待字闺中的少女春心萌动。
  明淳帝对着温聿珣左看右看,怎么看都跟“少女”这二字搭不上边,竟也中招了?
  不过这对帝王来说倒不是一件坏事。
  历朝历代都有功高震主之说,对君王而言,外患解决了,那么解决外患的人便成了最大的内忧。
  可若是这个“内忧”耽于情爱,无心权术呢?
  甚至这“情爱”的对象还是个无权无势的男子。
  如此一来,既不必担忧温聿珣会借正妻的母族之势继续壮大自身,甚至连子嗣的后患也没有了。
  哪怕他之后纳妾,生出的孩子也只是无名无分的庶出,难成大器。
  心下有了考量,明淳帝面上却不冷不热道:“执昭胃口倒是不小,一来就盯上了朕的朝中人。”
  他呵呵笑了几声,而后话锋一转,如同一个真正慈爱的、关心小辈的长辈一般,说道:“此番你立了大功,人倒也不是不可以给你。”
  “只是……娶男子为妻,虽前朝有先例,却毕竟不是正统。你还年轻,子嗣问题也需考虑。朕怕这道旨意一下下去,如若你日后后悔了,朕倒是做了恶人了。”
  温聿珣道:“臣不敢。”
  “臣知陛下良苦用心,可臣心念于谢临,早已立誓非他不娶。”
  “至于子嗣……臣本为罪臣之后,幸得陛下垂青,以拥有戴罪立功的机会。但到底是血脉肮脏,本就不该再流传下去……”
  “够了。”皇帝骤然打断他:“祸不及子女。朕既用你,就是将你与父族彻底割席。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道理还用朕教你?”
  “你是朕与皇后亲手养大的怀玉侯,是半个皇家人。若再让朕听见“肮脏血脉”这等混账话……”
  他说着像是怒极,一巴掌拍到了面前的桌案上,震的案上的奏折都往上弹了弹,“便去太庙跪着抄百遍《孝经》。”
  温聿珣默了默,而后叩首,深深拜了下去:“陛下恕罪。臣知晓,以后定不会再这般胡言乱语。”
  明淳帝这才像是勉强满意般颔了颔首,冷哼了一声:“起来吧。谅你年轻气盛。”
  “赐婚一事,既然你心意已决,朕多说也无益了。回去等着吧,过两天就让你把人风风光光的娶进门。”
  ——
  明淳帝思及三日前的场景,对谢临道:“怀玉侯于你情根深种,此次赐婚,是他苦求而来。”
  “朕怜他痴心一片,想来你二人也是般配,年纪相仿又郎才郎貌,也不算委屈了你。至于情谊,总是可以培养出来的。”
  他本无意替人解释,只是不愿替温聿珣担这个骂名。圣旨一出,朝野上下必定哗然。
  那些食古不化的老臣定要搬出“有违祖制”“非明君所为”的说辞;传到市井坊间,更不知要生出多少不堪的闲言碎语。
  可若是说明了是温聿珣自己求的,那便是另外一回事了——
  怀玉侯镇远平敌,劳苦功高,护大雍安宁,身为君上却连他心悦一人的念想都无法满足,岂不寒了忠臣良将的心?
  谢临还欲再说什么,却被明淳帝打断。
  “好了谢卿。朕知此事来得仓促,难免令你无所适从。念在你才堪一用,朕特准你大婚后仍以朝臣身份入朝议政,不必困守后宅。如此安排——你可愿意?”
  谢临知道,话说到这里,再纠缠下去就是他不识抬举了。
  他垂下眼帘,将一切情绪压在心底。
  “臣,领旨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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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临从紫宸殿里走出来时指尖还是凉的,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倒悬着的沙漏,浑身血液都在逆涌,迟迟回不了温。
  许是跪久了,站起来也便不适应了吧。他嘲弄地想。
  “公子!”候在殿外的书童捧着狐裘小跑过来,踮脚为他系上,“外头寒凉,不比殿内炭火烧的旺,公子披上些。”
  见人怔愣着不说话,小书童疑惑道:“……公子?”
  书童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怎么像是魂儿都被勾走了似的? 可是陛下说什么了?”
  他说着突然像是想到什么,瞪圆了眼睛,双手一拍,掌心合于一处,雀跃道:“可是陛下给公子擢升了?!长福就说!公子这般经世之才,肯定会被……”
  “长福。”谢临打断他,秾丽到近乎雌雄莫辨的五官在雪色中泛出冷光,眼神里的锋利被压在艳色之下。
  “去怀玉侯府。”
  注1:天地氤氲,万物化醇。引自《周易》
  第2章 梅枝问心
  马车缓缓停在怀玉侯府的巷弄前,积雪上留下轮胎碾过的轨迹。
  “公子要递拜帖吗?”长福小心翼翼地问。
  谢临已然迈步上前,抬脚踏进侯府大门。
  “不必。你回去等我。”
  谢临走进去,迎面就撞上了一个身着黑色劲装、腰间佩着一把弯刀的男子。那人眉骨上一道刀疤格外醒目,谢临目光微顿,心中猜想这应该是是温聿珣的亲卫。
  “谢大人来找侯爷?”刀疤亲卫抱拳行礼。“侯爷在后园梅林练剑。您要不去屋内喝盏热茶,待末将去通传?”
  谢临听见他点出自己身份,双眉轻轻拢起,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圣旨,偏头看向他,目光带着些许探究:“你认识我?”
  刀疤笑而不答,只做了个请的手势。
  谢临收回目光,“不必。有劳将军引路,直接领我去梅林。”
  穿过三重院落,沿途亲卫皆默然肃立,唯有铁甲在风雪中偶尔碰撞发出些细碎的动静,铿锵响动。
  在前面领路的刀疤忽然在一株老梅前停下步子,对谢临道:“侯爷就在前面。”
  梅林深处,温聿珣一身轻便长袍,手中长剑在风雪中划出凛冽寒光,剑锋划过虚空,红梅淅淅落下,在雪地上溅出点点血色。
  谢临在五步外站定,静静看着温聿珣舞剑的身影。
  温聿珣突然收势,剑尖直指谢临咽喉。
  谢临纹丝不动,眼见剑尖在距咽喉三寸处骤然停住。温聿珣手腕轻抖,剑锋擦过枝头,一枝红梅应声而落。他反手接住梅枝,剑尖轻挑,将梅枝稳稳送至谢临面前。
  温聿珣似是并不意外他的到来,收剑入鞘,开口第一句竟是:“北疆的红梅开的比京城更艳。”
  谢临猝不及防被塞了一手梅枝,粗糙的枝干上还有一层薄薄的霜,他微微蹙眉:“侯爷这是何意?”
  温聿珣轻笑摇头:“没什么别的意思。有机会下次带你去北疆,送你一株更漂亮的。”
  谢临自袖中取出圣旨,神色平静如常,却满是山雨欲来的味道:
  “侯爷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温聿珣微微敛然道:“……你日后会知道原因的。”
  谢临像是气极,拿着圣旨的手都在微微发抖,“你……”
  温聿珣抬手用腕骨托住他的手腕,等他说后文,却没等出个所以然来。
  雪越下越大,梅枝上的积雪被风吹落,正好砸在两人交错的手上,冰凉刺骨。
  片刻,温聿珣先松了手,抬手想替谢临拂去肩上的积雪。
  “外头凉,去屋内说吧。”
  谢临蹙眉,避开他的手,错身后退了一步,“侯爷连个真实缘由都不肯给,又还有什么好谈?”
  “总有能谈的东西。”温聿珣道,“比如……我知你是三皇子的谋士。”
  谢临猛地偏头看他。
  温聿珣却并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东西,只做了个请的手势,“谢大人现在愿意和我聊聊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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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香被厚重的门帘隔断在外,谢临踏入暖阁瞬间,炭火的热气混着沉香扑面而来。西墙上挂着字画微微晃动,画中山川风物似要破卷而出。
  “坐。”
  温聿珣抬手为他沏了盏茶,茶水冒着乳白的热气,蒸腾的人身子都暖了些。
  谢临却立在原地未动,目光扫过案头——那里摆着一方未干的砚台,砚台下压着一叠宣纸。
  宣纸的内容远远扫过去有些眼熟,却看不清具体是什么,只看阵型大抵应该是一首诗。
  谢临没多想,谁知温聿珣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是僵了僵,状似不经意的将茶盏压在了那几行字上。
  “侯爷远在边关,对朝中事倒是知晓甚清。”谢临不无讥讽道。
  温聿珣反应过来他是在说自己点破他身份的事情,镇定道:“不能是我心悦谢大人,所以格外关注你的事情吗?”
  “心悦?”谢临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情,凤眼微弯看向温聿珣,声音轻柔的像情人间的呢喃。
  话语却像淬了毒:“侯爷觉得这样轻飘飘便能说出口的心悦,值几个钱?”
  “我此前与侯爷并无太多交集,侯爷心悦我什么?这副皮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