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作者:
转山见水 更新:2025-10-13 11:19 字数:3825
顾鉴微微笑道:叔公果真通透人也!
顾炀心中发苦发叹,他这会儿看见顾鉴笑,反倒是觉得他不如不笑。但转念一想,竟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有些人天生便适合做上位者,喜怒不形于色,收放拿捏自由张弛,且顾鉴一定程度上,是很懂礼貌的,至少只要顺着他,他就会给你面子。不似顾硠,家主的位置坐了那么多年,仍旧一副生怕要被别人抢走的穷酸样,对着自家人雷霆手段,一转头面对归墟那些豺狼,反倒唯唯诺诺起来了。自己欺软怕硬不说,生个儿子,唯有这处学了个十成十,其余地方,实在不提也罢。
有些事,不是不能细想,而是彼时没有更好的选择。如今,顾鉴这个更好的选择出现了,顾炀怎么可能没有半分动摇?总归大家都姓顾,骨子里流着一脉血缘,家主之位,本就是有能者居之。
顾炀私心想道:等下顾鉴真正见到了顾硠,他们有怨说怨、有仇报仇,他且作壁上观。倘若顾鉴真能将顾硠处置了,那他也算早早站对了人,将来在族中,势必比现在更受重视。若是顾鉴输了那也无妨。毕竟那么多双眼睛都看见了,他们一路走来,头顶始终悬着长剑,即便妥协,说到底也是被逼无奈。大不了今后他就安心养老,眼下能保住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将自己的进退去路都思量好,顾炀总算心下稍安,他终于能分出些许精神,去细细的打量顾鉴。时光如梭,自顾砚离开至今,竟已有三十多年,可顾炀忆及顾砚,仍有恍如昨日之感。这世上总有这样的人,神采飞扬,令人见过便难忘。
顾炀看着顾鉴,恍惚间觉得他的身形与顾砚极其相似,可容貌气质,却又截然不同。凭顾炀对顾砚的了解,他认为顾砚算是个外热内冷的人。顾砚的热是张扬外放的,可一旦想要与他交心,便能够感受到他拒人千里的孤独感。至于顾鉴
顾炀暂且很难依靠此时短暂的交集,去对顾鉴做出判断,他唯一可以确信的只有:孩子,你很好。
至少,要比顾硠那一脉来的强。
顾鉴显然不会将顾炀这样的场面话当真。他客气的回道:谢谢。
顾炀冷静下来后,便很难不对顾鉴好奇,他想到了一些传闻,便忍不住问道:这些年来是那玄冥山的首座在亲自教养你吗?
顾鉴淡淡道:算是吧。
顾炀感叹道:难怪小公子能长得这样好,原来是名师出
顾鉴的眼神幽幽盯来,顾炀的话未说完,本能的便噤声了。顾鉴几乎是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语气说道:我们不是师徒。
我们是道侣。他将衣袖挽起一截,露出手腕处殷红的一圈契文,顾鉴强调道:天地作证。
覃雨枫:
覃雨枫听见顾鉴这段义正言辞的话,简直想要转过头去捂住耳朵。顾鉴和奚未央可真不愧是道侣,全都主打一个没证据就是不存在。出了玄冥山,身份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说到底都是自己给的。
顾炀猝不及防顾鉴这一番操作,老人家僵在原地,还有些反应不过来:道侣可你不是,不是他养大的吗?
顾炀恍惚道:孩子,你知道那位奚首座,他他当年
顾鉴:我知道。
顾炀:啊?
顾鉴冷静的道:前辈该不会也认为,在下对自己枕边人的了解,尚不及市井路人吧?
顾炀似欲言又止,顾鉴盯着他又道:有句话叫知人知面不知心,晚辈同样深以为然。只是不知,若按这样来算,那些连面都不曾见过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只因听见了三言两句,就对遥不可及的人妄做评判呢!
凡事只要涉及到奚未央,顾鉴简直战斗力惊人,顾炀都来不及说话,就已经被顾鉴怼的哑口无言。顾炀哪里再敢讲什么,顾鉴摆明了就是不能听见旁人嘴里提奚未央一个字,就连半分怀疑也不可以,不然他能当场和人翻脸。顾炀额上渗出汗水,心中不免因顾鉴对奚未央的痴迷生出忧虑,然而此刻这些都不重要,因为不论顾炀究竟怎样想,他都只能顺着顾鉴道:是。是。人云亦云,以讹传讹的话。我真是糊涂了。
顾鉴却是打完了人一棍,又开始喂起糖来。他道:不是叔公糊涂,而是有人诚心作祟呢!好好的人不做,非要当苍蝇,也不知是嫌自己命长,还是怕在我这儿记得账不够厚。
顾鉴所说的人,无疑是顾硠,顾硠就是那个最适合用来终结顾鉴与顾家恩怨的人。所以顾硠需要以一己之力,背起所有属于他及不属于他的锅。等到顾硠一事结束,至少就顾鉴而言,他与顾家,是可以重新开始的。
这既是顾鉴和奚未央想要达成的,同时也是对顾家最好的结果。
至于顾家会不会才一脱离归墟的掌控,就又被迫绑上玄冥山的船,顾炀此刻也只能安慰自己,这不是靠他担心就能解决的问题。况且两权其害取其轻,顾鉴虽说恋爱脑,但他至少和奚未央有着无法抹去的道侣契文,可顾硠之于归墟,又算得上什么呢?一颗随时都可以被更换和抛弃的棋子罢了。
顾硠带着顾鉴又走过了一顶石桥,眼前到了一条长廊。这长廊直入山体,就像是覃雨枫说的,顾家挖空了山石,他们所有重要的东西,全部都在山的里面,族人所居的楼阁院落,反而建在山后。顾鉴回头望了一眼垂头丧气,头顶上还悬着剑的顾家人,只觉他们乌泱泱的一群,跟着走实在没什么意义,于是索性收了剑阵,顾鉴重新抱着他的剑道:不瞒前辈,我今日要找顾硠说的事,您大概心里也都有数。实在没一件光彩的。让大家都散了吧。
顾家众人顶着剑走了一路,时刻战战兢兢,唯恐前头说话的人一言不合,自己就要变干尸,如今顾鉴收了剑,他们简直有一种重获新生之感,反倒都觉得顾鉴是个恩怨分明,不滥杀无辜的好人。顾鉴对此颇感荒谬:他们分明什么也没有做,只是让人各归其位而已,这居然也能拉一波好感度?
顾鉴简直想象不出来,顾硠这个家主,平时当得得有多么招人恨。
与其说是长廊,顾鉴觉得他现在走的路,更像是一条穿山的隧道。顾家在山体之中凿出了许多条四通八达的路,复杂如同迷宫一般,这也正是顾鉴为什么一定要找人带路的原因,他跟着顾炀在这山中七拐八绕,覃雨枫还有心在努力记路,顾鉴则是很有自知之明的选择了放弃。毕竟,他们若是真沦落到了要逃命的地步,除非劈山而出,否则靠在隧道中跑,是绝对没有半点生机的。
顾鉴仿佛在与顾炀闲聊:前辈,这石廊之中,平素也是不见弟子守卫来往的么?
他们走了这许久的路,石廊中却是安安静静,连个人影也见不到,莫说顾鉴起疑,顾炀自己也是越走越心慌。可他对顾家也算了解,知晓自己此刻绝对没有走入迷阵,若不是他自己走错了路,那就只可能是有人刻意为之了。
顾鉴悠悠道:前辈,看来从顾硠派你带人去长阶埋伏开始,他就已经将您视作弃子了啊!
世人皆知顾鉴来着不善,就算派去埋伏的人再多,修为再高,且有阵法相助,但这事儿总有危险性。顾炀自己清楚,他从来不是顾硠的心腹,平日里的好事轮不到他,如今这样重要的大事,却又落在了他的头上。奈何对方是家主,身为族人,顾炀也无法拒绝,即便知道凶险,也只能硬着头皮顶上。这些事情,在做的时候,或许不觉得如何,抑或觉得人人皆如此,所以自己也没有权力不满与反抗。然而,当这件事被顾炀新的选择顾鉴,亲口点破之时,他的心中,仍旧不可避免的涌起了愤恨。
多年以来,顾炀心中所按捺忍受的,诸多来自于顾硠的不公不平,全部都在这一刻争先恐后的浮上眼前,叫他咬牙切齿。顾炀忍不住痛骂道:顾硠鼠辈!可怜我家多年无人,竟叫这样不仁不义的竖子掌权!
顾鉴好奇:真就一个顶用的人也没有吗?
顾炀:
顾炀羞愧低头。
天赋出众的子弟自然也有,但似顾砚般惊才绝艳的何其难遇?何况顾硠自己的儿子顾钊无才无能,他唯恐自己家主的位置坐不稳,又怎么可能真心扶持族中有才能的年轻人呢?不找由头弹压都已经是开恩了。
唉。顾鉴看着顾炀这样,真是忍不住叹气:顾家好歹也号称中州第一大族,竟然能混到如此地步。真是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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