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作者:梦元九      更新:2025-10-13 11:20      字数:3400
  刀剑相撞,惹出的声音不小,虽依据陶严提供的时候,他们分别里已近二更,不少人皆已熟睡,但难保没有漏网之鱼。
  晏城拍拍衣袖:“我去问问更夫,他们打更巡视街道时,应该会有所注意。”
  殷寺正点头:“我已问过兵马司,他们巡逻时没听见奇怪声响,且进入夏日,京中无大事发生,他们不如春日那般巡逻紧密。”
  晏城方想行动,被急迫的陶严拦住,他说:“还是我去问问,夏日多燥热,又天清得早,更夫怕也没那般常穿街走巷。”
  春日时能迅速捕捉贼子踪迹,有很多因素,春日严寒,百姓或烧炭取暖,更夫自然走得勤。
  兵马司反应如此快,是前有举子被杀案在前,太子严令兵马司巡视,不得放过任何一处。可总是紧着,难免有忽视之处,殷寺正难免想是昨日巡逻松了些,便发现如此大事。
  “就怕非是巧合。”晏城晃悠弯了腰肢的野草,宽长的叶与兰花草倒有几分相似。
  耶什喇嘛数次夸耀他嘴里的喜乐圣佛,连谢知珩的语气内,都暗藏这喜乐圣佛,它似有碎裂时间的能力,聚集无数穿越人才。
  喜乐,这二字与困住谢知珩的平安喜乐,有何关联?
  晏城满脑思绪杂乱,他有时想认清谢知珩纵容圣教的目的,有时又想怎样找到钟旺的踪迹,凭借他们这般毫无头绪的搜寻,还不如学大理寺卿,直接闯入皇家园林去。
  兵马司的人手具在此,他们很快询问完周边房屋的人,都言昨日睡得太熟,不曾听到打斗声,唯独记得昨夜有异花绽放,花香都飞入他们屋内。
  “可香了,我昨天晒在外头的衣服,都还残余这种花香。”
  殷寺正接过盈满香味的外衣,看了站在他身侧的晏城一眼,示意奉上购入此衣的银钱。
  晏城起先还在思绪良久,得殷寺正一推,才恍若初醒,取出银钱递给赠与衣物的百姓:“多谢你的帮助,这是一点补偿,望你收下。”
  “唉瞧官老爷说什么话,能剿了那一窝的圣教,才是最好的补偿。”那大娘边接过,边拍打晏城的侧臂,大笑说。
  大娘又见晏城长相具佳,瞧之不像个成了亲的少年,冰人习性一犯,拉着晏城念叨许久相亲事宜。好在清楚他们此行目的,只闲聊了会儿,在晏城求放过的委屈眼眸中,呵笑着离开。
  “来嗅嗅此香,可有熟悉?”殷寺正见晏城空闲下来,唤他来细嗅此物。
  晏城走过,托起衣角嗅了几番,眉头皱起:“倒有些熟悉,一时半会难说出来。”
  殷寺正上下打量晏城几眼,回:“可不熟悉,你日日熏的香便是这种,花椒辟邪又避虫,常作香料。”
  晏城不会简单认为犯人是自己,问:“对地方有头绪了?”
  “有些许,可花椒作香料,只为辟邪,不曾听有安神易眠的功效?”殷寺正疑惑地道。
  晏城更困惑,他只清楚花椒作食材佐料,有时爱麻辣,他便投放些,少有听闻花椒能作香料。
  “只能去清鹤园,希望那儿不会有所发现。”
  殷寺正将人马分为两队,一队前去清鹤园,有晏城带队前去,他去更有能无诏进去。自己则带队继续在一旁搜集,搜寻她们可曾留下的痕迹。
  “已过去一夜,圣教绑走她们只为供奉圣佛,却难知如何供奉?我们需加快步伐,不能让她们在贼窝呆更久,否则性命难以确保!”殷寺正皱眉道,拍拍晏城的肩膀,他的重任也不少。
  如真在皇室园林,一旦消息流露出来,那皇室颜面可真的是被圣教踩在脚底,拉入污泥里。
  就怕皇室为保存颜面,会封锁信息,处理所有知情人员,殷寺正心中担忧不少。
  “切记小心谨慎,不可声张,若真在清鹤园发现,也不能让他人知晓。”
  面对晏城的不解,殷寺正咬咬牙,昧着良心说:“这是为她们的清誉考虑,女子清誉大于天。”
  晏城:“???”
  不是,殷大人你什么时候这么封建了!
  第47章
  “君为臣纲, 父为子纲,夫为妻纲…“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夫死从子…”
  心口很重, 似是被重物踩踏, 钟旺挣扎着渴求爬起来, 但梦魇不曾放过她,甚至魔化那一刻的挤压感。
  谁家耶娘日日于家中, 叮嘱金钗年华的少年, 要贤惠,要温良, 不可下地,不可出闺门, 不可打打杀杀。
  他们念得钟旺脑子嗡嗡,京城内躲在叔父家得安稳,江南内躲在舅舅家才得安稳。
  千山跋涉,钟旺隐姓埋名来到京城,披上层男子皮囊,才突然见江南京城的另一面,是她不曾见过的豪迈。
  世人待男子极其优异, 他们似享尽了此间的优待, 钟旺嫉妒, 怨恨。
  “时人爱极真善美,喜攀附他人怀里当娇妻, 与当朝太子一般,困缚百姓思想,困在三纲五常的古板儒家思想里。“
  哪来的声音, 钟旺被父母喋喋不休的念叨烦闷,她不耐烦伸出手,伸出长刀斩断袭来的风声。
  万物有形,万物无形。
  长刀的锋利能斩断所有有形之物,却无法为钟旺扫除言语中的无形,每一声都逼着钟旺走向更黑暗的深渊。
  “《礼纬含文嘉》云:三纲谓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
  那声音混在阿娘的呼唤,化入阿耶清早的郎朗书声里,成一条条浸染乌黑墨水的链条,层层圈住钟旺前行的脚踝。
  “明妃是诸佛之母,她圣洁,富有无上智能与最高法理,能破除一切烦恼,增长一切功德。”
  “她诞孕诸佛,她位高一切,她尊荣无数,她受世人敬仰……”
  那声音念叨无数,字字句句都在明说佛教内佛母地位的至高无上,儒家每篇典籍都在点三纲五常。哪怕数千年后,文学作品里都在要求本该占绝对地位的主角,应攀附在男子身边。
  数千年后,钟旺想不到那太远的未来,她只能勉强通过沈溪涟奇异的举止,与此间格格不入的言语,来幻想未来。
  佛母,诸佛之母。
  母亲……钟旺拉扯嘴角微笑,盈满眼眶的水雾,让她看不清前进的图景。
  钟旺的嗓音充斥苦涩,哑得厉害:“为什么要把我们,困在名为阿娘的躯壳里。”
  只能以母冠姓,只能以妻冠名,来载入史册否?
  都一样,钟旺闭上眼,他们都一样。
  钟旺闭上眼眸,视野陷入一片黑暗,发觉耳旁有风吹来,送来同行者的声音。
  “钟旺醒醒,呜呜怎么陶枫也栽进去,这佛像是刚从土里挖出来的吗?我们又不是挖你的盗墓贼,有怨找怨,有仇报仇,你找我们有啥用啊!”
  沈溪涟呜呜叫个不停,她眉眼紧皱着,双手紧紧搂住匍匐渴求前行跪奉的陶枫。
  人小力不足,又不愿放弃貌美少年,沈溪涟一屁股坐在胸前,双腿似剪刀紧紧夹住钟旺的脖颈。
  触及那柔软的胸膛瞬间,沈溪涟脸色有好几个瞬间的不对劲。虽变化万千,但沈溪涟咬紧牙关,活生生扭转自己五官,浮现暂时的狰狞丑恶。
  沈溪涟用死咬牙关的狰狞,掩盖住自己的惊讶。
  呜呜呜,美男子变美女,沈溪涟内心再次呜呜叫,谁能来救救我们啊!
  沈溪涟透过那扇琉璃窗去眺望远方,层层屋檐之上,是满目青山,是散不尽的香云。
  信众为更显对圣佛的尊崇,庭院中央摆放象征皇权的鼎,火焰将一切焚烧,化为冲天的香火。
  沈溪涟看见,他们投进鼎里的有皇室专用的奏折,一封又一封不分红黄色,偶尔没握住,露出满是字的篇幅。明黄不见纸纹的纸裹着铜钱银锭,与一本本的佛经,全烧成灰。
  这场敬奉不会结束,火焰只会高涨,烧得整座山都是他们对圣佛的敬奉。
  沈溪涟不为他们的虔诚而叹服,张着嘴呆愣注视眼前一切,许久才喃喃轻声说:“放火烧山,牢底坐穿……”
  放火烧山,的确会牢底坐穿,但那些人不会因在山林里烧香火被逮捕,他们只会因自己的虔诚,让圣佛露了马脚。
  “好大的一场火,整个山野都映衬焰红的热光。”晏城高坐马上,痴痴望着这副入画的景。
  皇家仔细勘查过的山林,其景色可称一绝,山青丽,水潺潺,飞鸟相与还,盛夏走进都不知夏,春扑面再迎。
  惨事真发生在皇家园林内,晏城下马后的一步,都如注入水泥那般沉重,带领兵马司队伍走到羽林卫重兵把手的门口,连声音都难说出。
  该说什么,大理寺前来清鹤园调查圣教一事,推测出贼子窝居于皇家园林内,以皇室之威,藏匿半地的罪恶。
  可,这便就是皇室,这便就是欲望。
  哪怕是皇室,也为自己的欲望沉迷、沉沦,跌入看不见的沼泽污泥里。
  晏城闲来无事时,喜欢翻阅名著,它们每一字每一句都在倾诉封建社会的血腥,痛诉封建社会的残忍。文字从不会去赞美,只会直白告诉你,那是个吃人的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