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作者:梦元九      更新:2025-10-13 11:20      字数:33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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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好吵啊!”晏城略有愤恨地抓挠耳后鬓发,好在身边人皆忙于公务,暂未听到晏城愤怒的言语,真有旺财耳聪,也只会当成晏氏郎君忙疯的崩溃。
  因为,晏城崩溃的自言自语已不是第一次出现,自大理寺步入忙碌的案情探索,地方旧档归入中央那刻起,晏城已好几日没有准时下值。
  州郡递交的文书可不是简单一摞,天子命江南江左等地送来近五年的卷宗,交至大理寺,彻底清查圣教在朝内的余党。
  京城宵禁再次严苛,晏城加班后踏出大理寺,次次与兵马司诸副指挥使相遇,次次都需要言明犯宵禁的缘由。
  若不言明,羽箭破风而来,带起的风声可吓人。
  方整理过一沓,不等晏城松口气,钟旺脸带谄媚讨好的笑容,捧着又一摞旧书轻手轻放在晏城桌面处。可哪怕钟旺放得再轻,也改不了厚重的书堆对木桌的压迫,早扫去的灰尘洗了晏城一脸。
  “……”
  晏城无奈,晏城沾水抹了把脸,晏城认命地取下一本翻开。
  往年递交的文书也没这么多,即使天子旨意传达,州郡也会有所隐瞒。
  圣教一事未几月便传遍大江南北,晏城都曾于下值路中,有听南边来的徽商呵斥圣教为邪道,抹黑佛门,打扰高僧的清净。
  听他们讨论,晏城还以为谢知珩做出的这一系列事宜得不到与之相配的结果,哪想下刻,徽商中算是长辈头头的人制止他们,言圣人圣明,不可妄判圣人旨意,不可胡言乱语。
  徽商会长:“此地乃是京城,天子脚下,注意言行,祸从口出。”
  那人对圣人的拳拳忠君之心,引得晏城频频侧目,对上那充满睿智的儒雅双眸,晏城一愣,不知何处来的脑袋嗡嗡声,惹他不快。
  随从见晏城不言不语,对视中闪过不满忿忿之色,儒商伸手阻拦他们,视线扫过晏城身着的浅灰色衣袍,布料、裁剪的工艺皆可叹为神妙。
  儒商轻轻一想,便可知眼前人身份非富即贵。京城脚下,扔块青砖都能砸死个五品官员,断可不得轻慢任何人。
  儒商抱拳一作揖,晏城才从那剧烈的耳鸣中暂缓过来,以官身受了儒商这礼。
  儒商:“方才是犬子胡言乱语,当不得真,不知大人要往何处去,可需老夫送一程?”
  晏城摇头出口婉拒时,与他一同下值的陶严正呼唤他,晏城忙与儒商道别,转身离去,毫无交谈之意。
  待人离去,随从才敢吐出压抑的怒意:“会长,不过一介七品小官,哪里要你如此奴颜婢膝!”
  犬子也为儒商打抱不平:“是啊父亲,不就一大理寺的主簿,非六部官员,何至于这般低微!”
  儒商轻笑,倚在他们肩膀处,凑到他们耳旁道:“可别瞧那郎君只居七品主簿之位,他可是离那位最近的人,无人能与他比谁更盛宠浓恩。”
  儒商眸眼低垂,温柔和缓的眉眼受此压迫,投落不见底的阴影:“我们还需要这位郎君的帮助呢,佛主邀我入京,佛主邀我去结识那位郎君……”
  商人的议论晏城听得不是很清楚,哪怕他脚步再慢,也无法得知其中的窃窃私语,当时头又剧痛不已,晏城所有精力都与所谓的寄生系统相对抗。
  直到今日那系统才不闹腾,晏城算有余力处理递上来的案卷,整理这些时候的事宜。
  “未免也太多了吧。”晏城再次抱怨,吐出的怨气可不比阴魂散去的义庄少,他不忿地望向陶严,希冀对方给出个回答来。
  陶严同被整理案卷整理得头疼:“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他们怕得很。且那位本就重病,更是因圣教一事重怒难忍,瘫倒病榻。某听太医令言,圣人圣躯欠安,已行末路。”
  晏城皱眉,他怎没听过这消息。
  这段时间内,谢知珩非常忙,几乎不曾出过宫门,偶有出宫门的时候,晏城都能看到伴谢知珩半身的奏折,红蓝参半,其紧急性不敢小觑。
  只有天子震怒,地方官员才懂此事重要性,才知要上递更多文书。
  圣教一事牵扯住多,参与其中的地方官员不少,他们瞒上欺下,屏蔽京城的耳目,横行大江南北,作恶至今才被发现,被下狱。
  谢知珩若要处置获罪官员,须借天子名义,他毕竟是替天子监国,携天子权力统摄王朝。无论谢知珩所做何事,处置官员一事,皆须经过吏部、天子的面,才能下效。
  晏城撑着脑袋,整理文书:“什么时候才能登基啊,殿下。”
  离晏城不远的陶严,卷起一本从大理寺卿那薅来的话本,敲打神游四方的晏城:“还不快整理好,殷寺正今夜可是要用的!”
  “嗷呜,痛的呢!”晏城抱头,瞪了陶严好几眼。
  皇宫,艳阳宫内。
  跪伏的宫人身体抖缩得厉害,不敢抬头,不敢求饶半分,额头硕大的汗泪打湿地面,又被烈阳抹去痕迹。他们不敢起,连那半大的太监娃子,他们都不敢抬头望去。
  近臣李公公未镇守外头,李公公跟在殿下身旁,听太医令再次诊断。
  谢知珩懒懒掀起眼帘,凤眸黝黑,装不下病居床榻的圣人,谢知珩过三再问:“非极怒伤身,而是毒发?”
  太医令弯身,回:“是的殿下,那剂春日迟已深渗入陛下的五脏六腑,已无再醒可能。”
  春日迟,谢知珩令太医署耗费整个春日,在暮春之时奉上的慢性毒药,它一点点、温柔地侵蚀这具年老衰弱的帝王躯。
  在春日再来的时日里,伴着牡丹盛绽京城,帝崩。
  谢知珩合上红壳奏折:“太医署要尽全署之力,为圣人解毒。”
  “!”太医令蓦然抬起头,不解地看向谢知珩,连李公公都不理解谢知珩的做法。
  朝野群臣都在期待改了性的圣人驾崩,期待太子登位成皇。谢知珩坐在太子贵位有二十多年,多年监国,不可能对皇帝宝座不在乎。
  李公公走上前,凑到谢知珩耳旁说:“殿下为何?春日迟本是为让圣人无声息离去,本是助殿下登大位而准备,这又?”
  朝野皆流传圣人因圣教一事被气得吐血,下不了床塌,如此风言风语内,可没半点圣人中毒的虚闻,谢知珩在这场弑父中清白得很。
  史书只会言明圣教之罪,猜测不到春日迟山上。
  毋庸置疑,当前情况的确是个登位的绝好时机,但谢知珩总觉不对劲,好似他遗忘了什么。
  春日迟虽为慢性毒药,但谢知珩下此毒时,正值他阿娘太子妃具因病而逝,情绪一时蒙蔽,谢知珩才犯此有违伦理的大罪。
  可春日迟下了有五六年之久,哪怕是皮糙肉厚的大象,也该倒地难起,更何况是重病缠身的圣人。
  “定是有什么,被孤忽视……”
  谢知珩攥紧衣袖,身旁亲信在他犹豫时,跪地求谢知珩不可再拖延,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请殿下登位——”
  第50章
  谢知珩垂眸, 忽视耳旁高涨的呼声,指尖曲起敲打奏折壳,他一下又一下的敲打, 不像是对过多奏折的不满, 倒像是对心腹近臣的不快 , 指甲活似要戳穿他们愚笨的脑子。
  李公公率先息了声, 他停下后,其余心腹也止住话头, 他们饱含歉意地跪下来, 重重跪在软毯上,声音与痛楚被软毯吸去。
  他们只是臣子, 居然妄想逼迫太子弑父登位,其心叵测, 有愧于圣人。
  “春日迟,何年下的?”一片死寂中,谢知珩打破此刻的尴尬。
  太医令对此清楚,忙开口回:“熹始二十年正月,尚未过完年。”
  熹始二十年,熹始二十六年,居然已有六年之久, 谢知珩不由感慨万千。
  不止二十年的那一剂, 谢知珩吩咐过太医署日日熬制春日迟, 明面上来全圣人重病的虚闻,暗地里给阿耶下慢性毒药, 夜夜等圣人驾崩。
  毒素无时无刻不在积累,深入圣人的五脏内服。谢知珩还记得两年前,太医令也跟他说过, 圣人行至末路,已无再生可能。
  当时噩耗还没在艳阳宫传开,近臣欢喜的嘴脸方方勾起,转眸便看到复醒的圣人,笑容僵在脸上,愣愣地来回巡看圣人与谢知珩,迷茫与懵懂充斥他们的内心。
  李公公同样想到两年前的乌龙,他凑到谢知珩跟前,低声问:“殿下是在怕?怕圣人是装死,或是藏有更大的阴谋。”
  此事一旦揭开,谢知珩的名声可就坏了,盛朝以孝治天下,执掌天下的皇帝居然是个弑父的不孝子,历代帝王苦心经营的好名声瞬间破灭。
  甚至,在百姓群臣眼中,圣人向来待谢知珩极好,极好……
  心怀不轨的人能靠着圣人残余的贤明,以此为口号掀起战乱,将谢知珩拉下马。
  战乱一旦掀起,那谢知珩先前的所作所为具都白费,整个王朝再复史书的悲剧。
  谢知珩捏紧指尖,这几年的慢性毒药,怕都是那外界奇物为圣人解毒。两年前骤然苏醒,是奇物耗尽所有复活圣人,也是如此,才会有圣教在南方急速扩张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