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作者:
梦元九 更新:2025-10-13 11:20 字数:3295
太傅德高望重,教过圣人,教过新帝,也教太子,性子与茅厕里的石头一般,又臭又硬,又倔又强。
如此性格的人,本该早早退出宦海,被贬与下狱该是常态,可奈何他连迎三任□□纵容能臣的君主,故而荣养至今。
钟旺第一次交作业时,卷纸誊写的文章被太傅批得一无是处,骂得她不敢抬头,骂得她缩在宫人怀里,苦恼许久。
好在太傅只是口头上的督促,骂过后,又一句一句为钟旺修改,一字一字改过她的卷纸,改到钟旺目前水平的极佳处,又一言一语说之,如何应对明经考。
太傅:“明经的主考官沈大人是老夫弟子,这子谦以前就爱写荀老,出题怕也与荀老相关,小子你可多看看荀老作品。”
钟旺眼前一亮,她知太傅常年居太子太傅高位,他座下学子数不胜数,却难想今年主考官是太傅弟子。
钟旺抱着被朱笔批改过的答卷,乐呵呵,眸眼被她压成两弯明月。
官场最需人脉关系,有人脉,便无需像无头苍蝇,在京城内乱晃。
正如钟旺自己,亲有叔父婶婶,友有大理寺同僚,师有太子太傅,他们都是推钟旺走上高位最得力的帮助。
兴奋劲才下,又得先生几张满满的策论题,钟旺苦哈哈抱着题卷,认命地拎起毛笔,垂眸扫过策论题。
视线刚扫一题,她舒展的眉目搭落,成了委屈的八字,边勾画题目,边闷闷。
春风又起,钟旺抬起眼眸,见花草随风舞曳。
忽忆闲人,她轻笑:“也不知晏大人,在荆州如何了?”
荆州刺史一死,被掩埋的圣教惨案再次翻出来,几无活人的江陵府成了群臣君王垂泪的对象。
天子垂泪,群臣哀默,德阳殿外夕阳也不忍,融光于湛蓝,洗去漫天的橘红。
数不尽的金银,及为江陵府中人悼念的书生、道士皆临江陵府。
楚地的大巫不再隐居山野,与打京城来的玄都观道士,各据大江一侧,为江陵府散不去的冤魂祈祷,洗去荆州流不尽的血液。
新君才继位,吏部还抽不手遣人到江陵、到荆州。
故一封诏令从九重天来,晏城代领荆州刺史一职,处理江陵圣教案,重拾江陵旧日貌。
晏城此刻站在大江不远处,他不信道,也不听楚地大巫,以儒士子身份,目睹这一场视觉盛宴。
圣教虽拜邪佛,虽与净土宗不同,可它与净土宗同为佛学,同是要去登极乐西天、登琉璃天,常人不会将圣教与净土宗两者分开来对待。
今日,佛寺未派僧人来,晏城仰起下颌,侧眸能看见远处山腰上,众僧人在祈祷,为死去的妇孺,求来生的富贵快乐。
为消人们心中对佛教的偏见,佛寺暂退一步,抛却前朝带来的种种恩惠,扎于南方广袤土地的根尽数拔出,主持闭眸见玄都观踏入南地,见儒学再次兴起。
前朝帝王为成佛僧,甘愿剃发,甘愿跪拜在释迦面前,群臣也为此跪在寺庙外的盛景已成过往。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再也不见诗句中香火兴旺之景。
主持的退让,佛学的暂退,没有惹来新帝的得寸进尺,他似觉得,三教如此,便是最好。
新帝需儒学养就一群群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儒大夫,需要道家庄子主张仁义礼法的治国思想,需要佛学的苦难说与轮回转世说。
我见众生,众生见我。
群臣视我为景帝,视我为光武,祈我复王朝,祈我救盛于危难中。
“……”
晏城重重吐出一口气,合上要上达京城、上达鸾台的奏折。
眼眸因大江水雾而浸润,桃花眸子因春日而滟滟,神情因编钟乐声萦绕而缓缓,思绪因柳絮纷飞而至到京。
此间事要了,得等到明经考一完,礼部办琼林宴,吏部来授官,晏城才能携满腹治国思绪,满腹相思之意,回京去。
好在赴京参与吏部考核的官员,在冬日便已结束考核,今虽仍在京城,不过等待吏部调任,等吏部与新帝、鸾台共议,共议官员调任大事
晏城百般无聊,可又在万民目光之下,众目睽睽之下,他又不能掏出杂记小说来说。
他不是稗官,不瞧野史,也不为帝王收录民间趣闻轶事。
想回京,要等吏部上交名单,要等鸾台审核,要等谢知珩批准,盖玉玺。
晏城等得略有些不耐烦,不愿在江陵府呆,可他说不得,以七品的御史位,代领三品荆州刺史一职,他可算是走大运了。
如果将回京理由诉之于口,谈自己为京中爱人,谈自己思念爱人太久,谈自己离不得爱人半米远,怕不是会被冠上恋爱脑头衔。
晏城双手托着脸颊,哭又哭不得,苦又瞧不出,更谈不上乐,他闷闷的,眸眼具是幽怨,幽幽望向仍在做法事、跳大神来超度冤魂的大巫道士。
楚地大巫不止江陵府一地,也有南来的赶尸道士,她们默默为妇孺修整仪容,在夜深时刻,为她们回家引路。
这般多的楚地文化,它绵延此地数千年,神鬼之说在此地也从不曾熄灭。屈原以九歌颂神明,大巫以舞蹈赞神明,让神鬼的浪漫,在此地绵延。
晏城轻轻吐出一息,一想到屈原,便想起他诗句中的芰荷。
江陵府荷塘不少,春日皆为凋落,他只能举起绸缎制成的粉嫩荷花,对向滚滚东逝去的大江,轻念悼词。
他不会写悼词,也不会跳大神,晏城只是个文学生,他能通晓的,只有诗句里的悼词。
借他人之词,以官员身份,为枉死的妇孺,送去一盏荷花灯,送去一场来世的富贵。
晏城没求让她们富贵荣华,只道,愿生在红旗下,读在红旗里,奉在红旗中。
何必再去过一趟封建生活,去过贫困时肩挑四方的痛苦,留不下自己名氏;去过富贵时脚困尺寸之地的束缚,被深深宅院吞没。
不如再等些时日,再等千年,等妇女肩抗半边天,等书声琅琅,私塾不再只男子。
明面上,说些祈祷不成冤魂的好话,说些她们贞洁,说些她们高义等漂亮话。
暗地里,晏城给她们说尽了,千年后的社会有多么好,有多么令人赞叹,多么令人向往。
奈何桥上且再等等,等皇权更替,等红旗高升,等太阳再起。
等百姓的岁月过去,等人民的辉煌到来。
晏城一说起人民的时代,他的话不由多了起来,从白昼说到黑夜,等大巫神舞结束,等道士仪式结束,等所有人将目光落在他身上,等着他开口,说今日结束。
晏城没有察觉,场上也没人敢提,他们静默等代刺史的悼词结束,等到大江冷冷,浸透人骨。
他们惧怕晏城那身官袍,惧怕他新帝宠臣之名,不敢冒然出声。
好在钱维季跟了过来,他有官身,被新帝授予县令官职,与晏城算得上老乡关系,故而敢拉扯晏城衣角,低声念:“该回去了,他们等你这个领导发言,然后走人。”
晏城恍若梦醒,睁开仍带湿润的眸子,缓下思绪,发言离开。
人一走,文化也跟着他们而离去,晏城推开车窗,越过车队人群,目光落在波光粼粼的大江江面。
江水依旧,不为人来,不为人走。
第70章
“呜呼——这身官袍衬得老子真好看, 没想到有一天,我居然也能当官,虽然只是小小县城的官。”
钱维季扯弄刚到手的官袍, 雀跃不已。
他理工科出身, 一心为建设服务, 家中没人当官, 现世里自然没有进体制内的冲动。
今朝穿越,以举子身份填补官缺, 捞得县令一职, 钱维季心里满满的开心,收到吏部任书时, 他抱着解平雀跃了好一阵。
解平能瞧见他的开心,笑意能传染, 她的眉眼也具是欢喜。
县令夫人,虽是小官家眷,但跟她前半生为侯府家奴的生活相比,已是莫大的进步,已是贵人能给的恩惠。
“奴也开心。”
这仅是官眷的第一步,解平眸眼流转,落在钱维季身后为他高兴的晏城身上, 天子近臣友人少有, 同故乡的友人更是少。
晏城会因新帝之爱, 登御史台,登鸾台为相。
一人飞升, 仙及鸡犬,解平能瞧见,她未来的荣光有多长, 她家自她起,不再为人奴,不再受人差使。
解平垂下眸眼,族谱,该由她来写,由她来启,她为首。
她的野心很小,与世子袭得侯位成侯爷,与世子会因明经获得官身的似火野望不同,解平只希望能担一家之长,去启一家之荣兴。
从家奴,到氓,到寒门,再到高门望族。
解平只愿这般,展解家之羽翼,扶摇之上九万里。
平儿:我是平儿,曾为侯府家奴,后得圣人赐姓为解,得圣人协助,有一举子入赘成夫婿。
解平:我是解平,我是解家之主,我是寒门家主,我是名门望族之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