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厚厚的单向玻璃，数十名研究员捣鼓着各种仪器，机械滴答声和玻璃罐里气泡翻滚的声音混在一起。
  忙碌的人群中，殷相荣摘掉沾满黏腻血液的手套，消好毒后，缓缓走了过来。
  “新来的实习生？”
  暮言闻声转过头来，露在外面的眼睛因为笑的动作弯起，她点头：“是的博士，有什么事吗？”
  “去把姚茵叫来。”殷相荣说完话，就快速坐在了单向玻璃外、正对着机械女孩的位置。
  她按下传声器，烦躁开口：“别睡了，该起来干活了。”
  闻声，观察室内，玻璃罐里的水迅速翻滚起来，像是要煮沸了一样，电线闪着蓝色的电流般的光泽，机械女孩缓缓睁开了眼，湛蓝色的眸子直直地盯着殷相荣。
  研究员们背后一凉。
  “殷博士你好，我叫小琳。”说着，她歪了歪头，扬起了笑，“听说微笑是人类表达友好的方式，很高兴见到你。”
  殷相荣勾起唇角，推了推眼镜：“有意思，这是你的程序设计，还是自我生成了意识？”
  “机械生成不了自我意识。”门口，姚茵一手提着沉重的工具箱，一手抱着电脑，皮质手套在灯光下反着光，她懒懒掀起眼皮睨了殷相荣一眼，“你叫我过来，可别是因为你那不切实际的想象。”
  “你好。”一阵突兀的机械声打断两人的对话，小琳转过头来，身体却没动，精准地对着姚茵站的方向，露出一个标准微笑，“姚茵博士你好，我叫小琳。”
  姚茵愣了一下，许久，才僵硬地看向殷相荣：“这是单向玻璃吧？”
  殷相荣举起双手，示意她看着自己身前的按钮，“我甚至没有按传声器。”
  室内一阵诡异的沉默。
  机械转动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玻璃罐忽然打开，营养液洒了一地，一阵水汽中，小琳缓缓站起身，从中走了出来。
  她身后的线管随着动作晃动，机械捏做的头发生硬地模仿着发丝飘扬的动作，她扬起笑。
  “别紧张，冯览事先和我说过你们有事找我。”她双手握住放在身前，是一个等待命令的动作，“可以方便你们快点询问吗？我不能离开档案库太久。”
  两人对视一眼，殷相荣试探开口：“你和冯览很熟？”
  她先前以为，冯览的这个AI女友只是类似他单方面对AI设定的程序感到倾心，但现在，她又不仅仅只满足自己的理解了。
  殷相荣心中燃起一股疯狂的想法。
  姚茵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我很好奇你的疑惑。”小琳抬起头，“你们难道不是因为我和他的关系才来找我的吗？人类原来是会反复否定自己抉择的生物，我记下了。”
  殷相荣：“……”
  姚茵拦住了她的动作，伸手按下传声器：“小琳你好，关于仿生人，你知道多少？”
  话落，小琳直直地转过脑袋，湛蓝色的眼眸开始闪着光：“正在识别你的权限……”
  两人对视了一眼，趁她扫描的时间，姚茵快速划出芯片，给殷向荣发去消息：
  “这个AI是二十几年前就荒废了，后来被人放到档案库吃灰，现在不仅自我学习，甚至生成了权限程序，肯定是有人修改了它的程序。找机会，我去看看它的程序设计。”
  殷向荣轻笑了一声，她快速发送通讯，挑着眉看她：
  “万一真是她的自我意识呢？”
  姚茵刚要开口，机械声便传来。
  “权限获取成功，正在为你读取仿生人信息。”随着她的声音，半空中投影出一块电子屏幕，“仿生人于新纪元192年研发成功并开始大规模发行，广泛用于家庭服务，为许多用户带来良好的体验。”
  一种东西绝不可能在刚研发出来后就大规模发行的，要么是早就做好了技术检测，要么是遇到了特殊情况。
  姚茵和殷向荣虽然那时年龄不大，但关于仿生人的事情还是知道不少。她们在幼儿培训基地时就时常被灌入强烈的战争意识，那个时候研发出的仿生人用脚想都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想来在家庭仿生人大规模发行之前，军用型早就更新好几代了。
  两人心知肚明，但还是静静听着小琳的叙述。
  “新纪元194年，异种大规模爆发，仿生人主要投入抵挡异种的攻击，并为人类圈占了大片易生存的土地。但随着异种的快速变异，异能在多次战争中被大量使用，仿生人受到严重的损伤，逐渐退出了人类的生活中。”
  她的讲述和很多仿生人的记载大致相似，回答很机械官方化，也挑不出什么可疑的地方，殷向荣顿时减了兴趣，她单手撑着脸，趴在桌上，“哦，所以你和仿生人有什么关系吗？你是仿生人吗？”
  话落，室内忽然静了下来。
  殷向荣掀起眼皮，向观察室看去。
  机械扭动的声音在静谧的室内极为清晰，小琳的声音缓缓响起：“我是人工智能，仿生人是更倾向于人类、是人类的专属定制物，并且能够和人类一样正常饮食和起居。”
  “无聊的回答。”殷向荣已经彻底失去兴趣了，这些基本上就是记录文献的标准回答了。
  就在她准备关掉传声器时，姚茵忽然拦住她的手，凑在传声器旁：“小琳，人工智能的第一程序是什么？”
  小琳没有犹豫：“在不伤害人类的前提下服从人类的任何命令。”
  “很好。”室内的灯忽然闪了闪，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姚茵缓缓开口：“那现在请如实告诉我，冯览是不是仿生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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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压磁效应原理来自百度，作者非专业，看个乐呵[猫头]
  第19章 解质 “不要让任何人想起我”
  空旷的室内，消毒水的味道弥漫鼻腔，几缕光从未拉严实的窗帘透过来，照在许安脸上的伤疤。
  “都想起来了？”殷向荣慢悠悠地走了进来，随手拉了一把椅子坐下。
  “嗯。”顺着她的指尖望去，桌子上除却各种检测报告外，还有一张张被摊出来的仿生人宣传单。
  殷向荣一张一张放好，随后调出小琳在观察室的一段录屏。
  “你相信人工智能会生出意识吗？”
  殷向荣问出这句话时，也觉得自己多半是疯了，人类在人工智能已经有数百年的研究了，就算人工智能能生出意识也早该有了，可现在却偏偏出现在了相比地面人类而言、科技倒退了不知多少倍的基地。
  许安望过来：“什么意思？”
  殷向荣手指向的地方，那些写于发行新纪元198的仿生人传单上，犄角旮旯处除了许安模糊的半脸，在她的身后，还隐隐露出另一张半脸，是冯览。
  “新纪元198年？那时冯览多少岁，5岁？”许安皱了皱眉，“你都才11。”
  除了这些，宣传单上许安衣物上还有模糊的印迹——0302。
  殷向荣的目光怔了怔，迅速看向许安，诧异到说不出话来：“0302？人性之战时知道这件事的人都死了，除了我和你，还有谁知道这个编号？”
  “我早该察觉的。”许安叹了口气，按了按胀痛的太阳穴，“之前在地面时，我因为受到溴雾影响，求生本能让我直接在解书琴和百里云乐面前直接进行了【解质】，当时百里云乐已经点出了宣传单的不对劲，但我的脑子不太清醒没反应过来。”
  说到这，她有些头疼，“我最近身体很怪，总是昏昏沉沉，记忆很差，特别是到了地面。殷向荣，我总觉得是地面有什么东西在影响我。”
  对于许安的感知，殷向荣总是坚信不移的，虽然她很痛恨许安的这个能力，因为这让她连殷舒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下次地面任务我会申请和冯览一起进行，顺便探查一下你说的东西……”她说着，很快抬头，盯着许安：“我警告你，最好不要偷偷到地面。这几天溴雾浓度非常不稳定，异种攻击意志热烈，你若是下去了，就是它们眼里的香饽饽。”
  许安不以为意，耸了耸肩：“就那点小点心……”
  她忽然停住了嘴。
  殷向荣奇怪地看向她：“怎么了？”
  许安动作有些僵硬，她摸了摸周围，试探问道：“是停电了吗？”
  此刻天光大亮，基地悬浮在云层之上，灯管点着，室内暖洋洋一片。
  殷向荣面色凝重起来，接着快速按住许安的肩，推着她坐在床上：“眼球坏了，我先去修。”
  她娴熟地戴上手套取下许安眼眶内的电子眼球，放入超声波清洗机内，随后拉好窗帘，在许安眼上蒙了一层纱布。
  “现在，你想偷偷去地面都去不了了。”虽然这话有股幸灾乐祸的味道，但她的语气却很凝重。
  许安握住她的腕子，制住她的动作：“不蒙也没关系的，那些年都是这么过来……”
  “闭嘴！”
  随着声音，一滴温热落在脸上。许安恍然抬头，愣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