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作者:顾徕一      更新:2025-10-13 11:37      字数:3320
  不一会儿马主任回来了,将一个暖宝宝往她手里一递:“这还是小巷以前买的,她说你总是穿得薄,趁双十一打折的时候就买了好多。结果到你俩分开了,这些暖宝宝也没用完。”
  说着又从口袋里掏出张叠成四叠的小纸片来:“这是小巷给你的,你自己看吧。”
  说完回了四合院,将门关上了。
  陶天然捏着暖宝宝和信纸,回到了自己的车上。
  「喂陶天然:」
  程巷的字和她人一样,也是细细小小的。陶天然只看了这样一行,想起程巷从高二开始、每每欢快唤她“喂陶天然”的语气,心脏忽像被攥了一下。
  她几乎呼吸不畅,从信纸上抬起头来,透过车窗环视四周。
  这是一条旧旧窄窄的胡同,随着屋顶荒草蔓生的是很多的烟火气。胡同口有卖糖油饼的小摊,有很老式的小卖部,一只三花猫懒洋洋沿墙根溜达,路过的大爷大妈们互相打着招呼:“吃了吗您?”
  “得嘞回见。”
  陶天然缓慢的呼吸,才又将视线投回信纸上。
  「这好像是我高中毕业以后,第一次给你写信吧。以前高中写的那些也不叫信,叫字条,上课时趁老师不注意的时候传给你,我都不知你到底看没看。」
  「这一次我本来挑了张好看的信纸,写一写还是决定算了,那太正式了,也太像信了。你还是不要把这当成一封信了,就当作我高中每次给你写的那种字条吧,不然多文艺多矫情啊,我都不好意思了,嘿嘿。」
  程巷把自己口头禅的“嘿嘿”也写了上去,然后又用一根横线划去了。
  旁边一团小字标明——「这两个字不要,不然显得多不严肃啊。」
  「我去支教了,我妈应该告诉你了吧。她总想让我考公,我悄悄告诉你,我是不想的。为什么分开这么久以后、我还是愿意对你说心里话呢陶天然,我也不知道,大约习惯了吧。我就想好好画画,可我也知道,留在这里我是画不出什么好画的。」
  「因为我的人生太贫瘠了,遇到你就是我人生中最惊天动地的大事。你可能不知道,那天我跟子荞吵架了,她骂我:“怎么还是张口闭口都是陶天然陶天然陶天然!你到底想不想忘掉她!”」
  「我都愣了你知道么,跟子荞吵架这么大的事我都忘了哭。我才意识到,是啊,为什么我总在提起你呢。我仔细想了原因,我以前太喜欢你了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因为,遇见你,就是我平凡人生里最惊天动地的大事了。」
  「我不是告诉你我做了个梦吗?梦里我们俩谈恋爱,你对我特别、特别好,好得跟真的一样。」
  「我醒来就想,要是你真的来找我和好、跟梦里对我一样好,那我还不得高兴疯了。」
  「昨天我见到你,才发现不是的陶天然,不是这样的。」
  「分开的400天里,我特别特别难过,人人都知道我特别难过,我妈、子荞,只不过她们都顾着我的面子,没有戳穿我。这其中的原因,除了因为我以前特别喜欢你,也还因为,我人生中惊天动地的大事,从此没有了。」
  「我看着你站在我面前,想起那个梦。梦里就是我最想要的了吗?你对我那么好就够了吗?我突然发现,其实不是的。」
  陶天然看到这里,视线又顿了顿。
  暖宝宝搁在膝头,烫着她的腿。心里很多的不安,再度升腾起来。
  陶天然继续往下看:
  「啊我话怎么这么多,快写不下了字只能越写越小,烦死。我就是想说,即便在梦里我们好成那样了,其实我的心总是悬着的。分开的400天里我表现得特别难过,是因为,我不想别人觉得我不好。」
  「是你抛弃了我、离开了我、是你不好,我这样表现着,是因为潜意识里我其实清楚,我自己也有问题。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把什么都绑在你身上,我的喜怒哀乐,我的日日夜夜。」
  「没有了小巷,陶天然还是陶天然。可没有了陶天然,为什么小巷的人生就不值一提了呢?不可以这样的陶天然。我以前总缠着你,也许因为我心底深处深知这一点。可我现在不想这样了,我知道就算我们再好,好得像梦里一样,我仍觉得那不真实,就像镜花水月一场空,因为我自己的心里,不稳。」
  「现在我要去找我自己啦。哈哈哈哈我怎么会写出这么文艺的一句话来啊。」
  「你不要问我妈我去了哪里,也不要问子荞,她们都不会告诉你的。不怕你知道,其实她们都挺怨你的。但我会告诉她们,不要再怨你啦,你要多吃一点饭,多喝一点水,多睡一点觉,你不欠我什么,真的。」
  「谁知道以后的人生会怎样呢?也许我特别喜欢支教的地方,留在那里不回来了。如果我们再不会遇到,我会笑着想起你。又或者,也许你真的亏欠了我一个糖油饼,兜兜转转,又再遇到了也说不定。」
  「陶天然,喜欢你是我人生遇到过最好的事。可希望我以后也能说,喜欢你不是我人生唯一遇到过最好的事。」
  「再见啦陶天然,祝你za、wa、wa——哈哈哈这是我们一起看过的老电影台词,你还记得吗?是祝你早安、午安、晚安,我偷过来用一用,嘿嘿。」
  写到这里,那张不怎么规则的纸条终于被程巷写完了。最后一句话写不下,“嘿嘿”两个字,挤挤挨挨的叠在角落。
  陶天然望向车窗外,一切的烟火气都没有改换。
  唯一改变的,是那个手脚细细长长的小姑娘,她真的已经往前走了。
  ******
  莺飞草长x,冬去春来。
  易渝佝偻着背捶着后腰慢慢挪进办公室:“陶老师,你认不认识什么名老中医啊?”
  陶天然瞥她一眼。
  易渝猛一下直起腰来,又疼得“嘶”一声佝偻回去:“你那是什么眼神?陶老师真想不到你满脑子都是这种思想!你以为我为什么腰疼?我这是去动物园喂卡皮巴拉,叉草叉的!”
  “你去动物园了?”
  “是啊!我一朋友看我实在闲得无聊,跟我说要不你去动物园喂卡皮巴拉吧,多可爱啊。我就去了,你知道现在动物园还能认养么?我当即就刷了三万!可我哪知道喂卡皮巴拉那么累啊?就这么大一棕团子,”易渝伸手比划了下:“巨能吃!”
  “饲养员叫什么?”
  “啊?”易渝忽然顿住,伸手拨了下头发:“你突然问饲养员干什么?你也要认养啊?”
  “不,我就问问。”
  “喔。”易渝又拨了下头发:“叫,秦子荞啊。”
  后来公司团建,易渝就把秦子荞也叫来了。
  秦子荞倒是没怎么变,永远是那公主切臭脸小屁孩的模样,穿一件大大的卫衣,双手拢在卫衣前面的兜里。隔着人群,远远的瞟了陶天然一眼。
  KTV里,两人在走廊里遇到。
  秦子荞冷着张脸:“你还真一次都没来问我小巷去了哪啊?”
  “你会告诉我吗?”
  “我当然不会啊!她为了躲你连手机号都换了,她去的那地方也不见得有信号。”秦子荞瞪着她:“如果你俩注定不是一路人的话,你就放过她吧。”
  陶天然的一生,漠然的无视过一些事。也执拗的强求过一些事。
  可唯独感情。
  它牵涉到一颗心,长满了最细微的毛细血管,它敏锐、幽微、患得患失,它让人穿越一切而来,却又站在它面前无能为力。
  那晚陶天然喝了酒,叫代驾开车回家。
  盘腿坐在客厅地板上,又给自己倒了杯红酒,摊开在她面前的,是许多的机票、火车票、大巴票。
  零零乱乱,铺满地板。
  陶天然舌尖顶一顶上颚,她许久没喝酒了,今晚陡然一喝,舌根绕着酸涩的苦味。
  从程巷离开到现在,她工作之余只要有空,就会往云省跑。
  不知为什么她觉得程巷应该是去了云省。因为那里,有许多许多的苹果树。
  她翻过许多的山。那里的天是一种近乎通透的瓦蓝,云絮流转,好似抬手就可以触到,炽烈的光照得人眯起眼睛来。
  陶天然一无所获。
  又一次从云省回到邶城,陶天然去了趟益民菜市。
  仍是没有进去,望着那早已被风雨洗刷得黯淡无光的四个大字。
  眼前的斑马线已被行人踩得模糊了,那晚秦子荞告诉陶天然,程巷就是踩在这斑马线上,忽然下定决心要去支教。
  那天冬日的初雪纷扬而落,程巷仰起头、眨着浓密的睫去看,不知是否有什么东西被埋葬的心情。
  陶天然不知自己在执拗什么。
  她不去找马主任打听,也不去找秦子荞打听,她只是一次次跑往云省去找。大约她心底也清楚,唯一不能勉强的,便是感情。
  公司新接了一定级为S+的客户,指定设计师为余予笙。
  易渝一边说着“这倒新鲜”,一边指派陶天然在这个案子里当余予笙的副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