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风物志 第66节
作者:怪诞的表哥      更新:2025-10-13 11:51      字数:3121
  王清河方才就一直盯着,只看到顾经年出来,却没看到他进去,便猜到他很可能早就在易妍那里。
  但这说明不了什么,无非是顾经年刚才没露面。
  “原来如此。”王清河试探道:“可是扮成了晁衡?”
  “没,就扮了两个货郎。”
  “你初次办差,不急。”
  王清河目光一扫,见顾经年两只手都是好端端的,无心与他多说,笑了笑,让路,又看起手里的书来。
  又过了半晌,听闻镇抚使闵远修回来了,王清河命人继续盯着,自己则去见闵远修。
  他把案件详情说了,末了,道:“卑职到晁府去找,打开了晁矩之书房的密室,找到了那只手,指甲极短,与晁衡的尸体相合,但,还是不对。”
  “何处不对?”
  “死掉的婢女巧儿,是被掐死的,从颈上的掐痕来看,掐死她的那双手有点指甲,而晁矩之父子指甲都剪得极短。换言之,利姬说的可能是真的,凶手假冒成晁衡杀人,事后,把晁衡的手也砍下来,丢在了秘室,并拿走了自己的断手。”
  王清河说得很复杂。
  闵修远回应得却很简单,道:“所以呢?”
  “此事我原以为是裴念为尽快结案所为,但查过之后,不像。”王清河道:“更像是晁矩之的幕后主谋在杀人灭口。我们若就此追查下去,也许能揪出郑匡甫的罪证,晁矩之是他的门生,他必有瓜葛!”
  “欲速则不达,就以晁矩之结案。”
  “镇抚使,此番为对付郑匡甫之天赐良机。”王清河道,“南衙既肃清了刘纪坤,正该一鼓作气……”
  “走了刘纪坤,来了梅承宗,都一样。”
  “一个娘苞,在南衙孤家寡人,岂需镇抚使放在心上?”王清河不屑道。
  “不可小觑他。”闵远修道,“我曾与他并肩作战,论战力,他比我也只是稍弱一筹。”
  王清河闻言,瞳孔一震,有些不可置信。
  “那娘苞,居然……”
  “结案吧。”
  随着这句一锤定音的话,万春宫之案在明面上也就彻底结束了,工部侍郎晁矩之成了最大的幕后黑手,其人一死,开平司很快收集全了他的罪证。
  比如,在晁府书房中发现了密室,放着大量贪墨的赃物,以及为逆贼伺养妖物大开方便之门的文书证据。
  仅仅两天,一桩大案就被审结。
  裴念这几日正好在城外清理虺蛭,不等她归来,负责此案的尤圭已记了大功,并得到诸多赏赐。
  尤圭平时很抠,这时候却不小气,召集一众下属分了赏赐。
  “兄弟们都辛苦了,忙过这几日,聚英楼喝庆功酒……亭桥丙、顾经年,你二人留下。”
  “是。”
  旁人散去,亭桥丙却是苦了脸。
  顾经年乔装晁衡之事,可以瞒别人,直管他们的捕尉、缉事却不能不知。
  “你们就是这般办案的?扮成晁衡杀了晁矩之,把人弄死再找证据,办得也太潦草了!”
  亭乔丙赔罪道:“卑职……”
  “都是我的意思。”顾经年道,“我以为开平司的风格就是如此。”
  “当时我等若这般办顾家,你满意吗?”
  “是我初次办案,草率了。”
  尤圭虽不爽,但这次的结果,两个提司都是满意的,他亦不能拿顾经年如何,骂了两句,终还是道:“初次办案,也就这般吧,记你一功。”
  “我不敢受,还是易典引功劳最大。”
  顾经年并不关心他在开平司的仕途,这次他已经暂时得到了他想要的,一个喘气的机会。
  他从被盯着的猎物,变成了只猎犬。
  收拾完了烂摊子,现在他只有一个目标,捉到那个大药师。
  也许,如凤娘所言,他很快就会再见到对方。
  第51章 用心
  办完一桩差事,顾经年得了三天的假。
  他先是回了崇经书院。
  霜枫山上漫山红遍,鹿鸣台下青苔微黄,小径上,一对少男少女拉拉扯扯,见有人来,快步躲远了些。
  时隔半月回来,顾经年才意识到此前的求学生活已是难得的平静安宁。
  在山门处出示了弟子身份的文牒,他却没有如往常一般顺利进去。
  “你是顾经年?”
  “是。”
  “你既已授了官身,往后便不再是书院弟子了。”
  顾经年微感怅然,问道:“我可否见一见宋先生?”
  通传之后,他由人领着,走过他熟悉的小径,进了宋璋的博文堂。
  “先生。”
  “听说你授了武官,前程可期,往后任官为民,莫忘了做人的道理。”
  宋璋这话不知说过了多少遍,照本宣科,也不怎么走心,手里还捧着一本闲书饶有兴致地看着。
  “弟子谨记先生教诲。”
  “很好。”
  顾经年道:“弟子此番前来,想问先生,可知彘人?”
  “哦?”宋璋这才放下手中的闲书,道:“你查案碰到了?”
  “是。”
  “你在开平司任差,难免遇到些异类。”
  宋璋点了点头,随口说了几句彘人的特性,与沈季螭所言差不多。
  末了,他抚须道:“彘人繁衍艰难,屡遭驱猎,今已鲜见。”
  顾经年问道:“那普通人与彘人所生……”
  宋璋知他想问什么,不等他说完,便道:“只能生出体质柔弱的普通人罢了。”
  “可我见到一个普通人与彘人所生者,体力不弱,他杀了数人,无论多重的伤势都能迅速自愈。”
  “是吗?此事倒少见。”宋璋皱眉思索,缓缓道:“寻常彘人生不出这般孩子,若让我猜,该是用了某些办法。”
  顾经年想到凤娘所言“药渣”二字,问道:“先生是说,他可能是炼药炼出来的?”
  “有可能,异类一些特性,可为常人所获取。”
  “如何能做到?”
  “譬如,食用、入药、嫁接之类,此非我所了解。”宋璋道,“五六十年前,书院中倒有几个弟子喜欢钻研此类,先试验古籍所言,后来当是逐渐走入了偏门斜道,有违‘天道正脉’之训,遂为书院除名。再后来,与此有关的典籍与他们的笔记心得,皆为朝廷抄没。”
  顾经年心想那几人是否与那大药师有关,问道:“他们是谁?”
  宋璋反问道:“你看我年岁几何?”
  他还不到四十岁,自然是不懂那些陈年旧事的。
  顾经年再问不出别的,只好告辞而去。
  出了书院,他站在鹿鸣台上,再次看了眼曾经生活过的地方,身后忽有清脆的声音唤了他一句。
  “顾经年。”
  回过头,却见是穿着直裾深衣,作书院弟子打扮的沈灵舒、阿沅二人正从山门处出来。
  沈灵舒走到鹿鸣台下,抬头问道:“你怎在此?听说你进了开平司,已不是书院弟子了。”
  “就是回来看看。”顾经年随口应道,也不提他来问彘人一事。
  沈灵舒用若有深意的目光打量了他一眼,心想,这家伙在崇经书院是出名的孤僻,一个朋友也无,与师长亦不说话,有甚好回来看的?无非是得知她近日在这里,特意来见她的。
  哼,表面上看着淡漠无礼,骨子里还挺痴心的。
  这般想着,沈灵舒又好笑又无奈,道:“我是觉得崇经书院讲课有趣,偶尔过来旁听一下……嗯,反正你也知道。”
  顾经年其实并不知道,也懒得问沈灵舒这是什么意思,干脆“哦”了一声。
  “呆子。”
  沈灵舒轻声啐了一句,转身便走。
  阿沅连忙跟上,走了几步,回头一看,见顾经年还不跟来,招了招手。
  “顾公子,快来。”
  顾经年当她们有事要说,也就随同离开。
  之前他与沈灵舒一起下霜枫山时还被钩子盯着,如今他反而成了钩子,也算造化弄人。
  让护卫们跟在后面,沈灵舒没坐肩舆,好像寻常弟子般步行着,她偶尔转头见到顾经年认真沉思的英俊侧脸,心中那份“看不上”便淡了些。
  那闷葫芦既不开口,只好由她先说话。
  “你还挺用心的。”
  “什么?”
  顾经年不知自己哪里用心,他时常听不懂这侯府千金说的话,已不以为奇了。
  “可真愣啊。”沈灵舒道:“我还真没想到你会做出这样的改变,给自己谋了九品官身,就……挺好的。”
  她本希望夫婿是个为国为民的大英雄,没想到顾经年竟连这都打听到了,还不声不响地去做,虽说开平司的名声不太好,但心意还是实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