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风物志 第176节
作者:
怪诞的表哥 更新:2025-10-13 11:51 字数:3022
她与事必躬亲的裴念不同,并不亲自去冒险,而是安排人手去北桥越国公主宅一趟。难得的是,极短的时间内,她便调出一支看起来实力很强的队伍。
为首者是时任东宫骁卫大将的孔阙,乃雍京“雀马鱼龙”四公子之首,他并非是鸟雀一类的异人,只是名字谐言孔雀,又练就了千佛手的强悍功法,施展时如孔雀开屏,是少数仅凭武力便可与异人比肩的凡人,因此声名鹊起。
“你便是顾经年?”
路上,孔阙策马而行,速度不慢,忽回头看了顾经年一眼。
“是。”
“听说你实力很强。”孔阙道:“改日较量一番。”
他竟认为自己的凡人之躯能挡住顾经年的火球。
“不敢。”顾经年转移话题,道:“郡主让将军去深夜拜访越国公主,不知有何理由。”
“拿贼罢了,在我大雍的地界,还要何理由?”孔阙道:“另外,她当年到雍国,是我父亲一路安排人护送。”
“那将军很了解她了。”顾经年问道:“听说那位越国公主本要与雍国皇子联姻的?”
“不错。”
“为何没成?”
“好像是,当时信王妃刚刚难产而亡,陛下本打算让信王迎娶越国公主,但信王因为她生过孩子而拒绝了。”
“生过孩子?”
孔阙道:“是啊,她从越国逃到雍国时已有孕在身。”
“哦?那孩子呢?”
“不知道。”
“不知道?”
孔阙道:“你知从越国到雍国,必须得经过瑞国吧?”
“是。”
“当年,家父安排了在瑞国的细作为她隐藏行迹,可身后有瑞国开平司搜捕,据说孩子在路上就生下来了,但失散了,‘可能被瑞军杀了,可能被野狼叼走了’,这是那细作的原话。”
“没找过?”
“找过,没找到。”
“男孩女孩?”
“说出来你不信,据说当时情况紧急,是在一片树林中生的,黑灯瞎火,接生的人刚剪了脐带,连男女都没看清就中了一箭。”
顾经年问道:“不曾听说过越国公主有驸马,谁的孩子?”
“不知,顾公子对这些事很感兴趣?”
“嗯,毕竟怀疑她炼化异人。”
顾经年此前觉得裴念的推测荒唐,现在听说这些,才意识到裴念的话或许是有根据的。
队伍过了一座桥,向西一拐,前方是一座僻静而神秘的宅院。
才接近它,马匹们都不安起来,纷纷驻足不前。
“下马,剩下几步只能步行过去。”
孔阙当先下马,上前,敲了敲门,重重的声响把夜色中的安静院落惊醒。
有老仆的声音问道:“谁?!”
“官府拿贼,有人看到贼人躲进来了,快开门!”
过了一会,门被打开,里面的老仆一见孔阙,连忙执礼,恭敬道:“孔将军。”
“今日京中闯贼……搜!”
“不知是搜什么贼?”
“淫贼。”孔阙回头看了顾经年一年,道:“掳了信王未婚妻的淫贼。”
顾经年跟在后面,四下打量着这座院落……感受到了炼术的气息。
并非他有先入为主的印象,而是此处的一些布置,或者说是更微妙的东西,比如主人摆放东西的习惯、喜欢的颜色。
再具体一点儿,屋檐下搭着一个以麻绳裹着的小架子,那是给猫爬的,摆在那又与庭院相得益彰,而禇丹青的住处也有这个东西。
一个藤椅摆在石桌边,石桌上摆着一卷竹书,可见主人有时会在此看书,但石桌上还放着裁纸刀、笔墨、浆糊,顾经年一眼就看出那是读书时做笔记粘在原卷上用的,他以前在崇经书院读书时,曾见过龙敏芝有这个习惯。
这是从师门流传到君子社的习惯,听闻有本《风物志》上粘满了师门的笔记。
孔阙不在意这些小细节,径直走向了灵堂。
他很了解那位越国公主在哪。
“公主,冒犯了!”
说着,孔阙推开了门,他奉命来找殷誉成,打算看看能否捉个正着。
一阵阴风从门中吹了出来,白幡随风飘动,无数灵牌撞入了众人的眼帘。
跪坐着敲打木鱼的中年妇人回过头来。
顾经年一眼就看到了她脖颈上的烙印,同时,她一眼就看向了顾经年,向他招了招手。
孔阙抬手,拦了拦顾经年,目光扫视着这个摆满牌位的灵堂。
“孔将军,此处没有贼人。”妇人道:“你让他上前与我说几句吧。”
顾经年问道:“你认得我?”
“没想到这么好认,你与你父兄长得很像,尤其是眉眼……”
第146章 往事(二)
骁毅军若俘虏敌人,便会在其身上烙下一个印记。
顾经年一看,便知这位越国公主曾被顾北溟俘虏过,但他还是明知故问道:“你认得我父兄?”
“灭国之恨,岂敢稍忘?”
卫俪惨然一笑,转头看向了摆在那的数不清的灵牌,又道:“我若敢忘,他们也不能放过我。”
顾经年道:“我父亲也归顺了雍国,你还未见过吧?”
“无妨。”
也许是当着孔阙的面,卫俪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怨恨,而是道:“我愿看着他灭了瑞国……静候顾北溟献俘魏皝于大雍阙下。”
这是顾经年第一次听到有人直呼瑞帝之名。
说来奇怪,便是在雍国,大部分人就是提到瑞帝也有不自觉的隐隐畏惧。
但,卫俪最后一句话里,似乎带着些不易察觉的讥讽之意。好像她很确定,顾北溟不可能俘虏或者杀死瑞帝,于是随意地说了一句场面话。
“如此,我们不是仇人?”顾经年问道。
“当然不是。”
卫俪眯了眯眼,异常认常地观察着顾经年。
这种观察的专注程度,甚至让顾经年感到了有一丝头疼,也不知是否是错觉。
接着,卫俪转向孔阙,道:“孔将军,让我与他单独聊聊,可好?”
孔阙眉头一拧,没说话。
“你要找的贼人不在这里。”卫俪道,“东宫不想把事情搞大,让我与他谈谈。”
“好吧。”
孔阙看了顾经年一眼,见他也答应,遂走了出去。
灵堂中只剩下两人。
卫俪起身,拿起了三根香线,递给顾经年,道:“上柱香吧。”
“为何?”
卫俪再次深深一瞥顾经年,道:“你爹从来没与你提起过你娘亲吧?”
“你怎知道?”
“因为他自知不配提、也不敢提,俘虏敌国女子,施以畜生行径,待回了瑞国,他那自诩高光伟正的大将军如何会再提?”
屋内昏暗的烛光让顾经年感到有些目眩,他别过头去。
“去上柱香。”卫俪再次催促道。
“我为何要祭越国之人?”
“分什么越国、瑞国、雍国,又有谁当你是国人?”
这话说到了顾经年的心坎上,他一低头,感受到卫俪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慈爱之意,不由惊疑了,退后两步。
“你其实猜到了,不是吗?”卫俪轻声道。
顾经年不答,闭上眼,摇了摇头。
卫俪再次怆然一笑,道:“越国灭亡时,我被俘、被玷污,怀了身孕。后来,雍国派人相救,我遂逃往雍国,穿过了倚帝山,在树林中生下了那个孩子,可惜,孩子才降世我们便被分开了……以此间父皇母后、越国臣民在天之灵起誓,我若有半句谎言,教我大仇不报,魂魄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她这一番赌咒,顾经年终于睁开了眼,看到了她那殷切诚挚的眼神。
当年旧事想到伤心处,两行泪水从卫俪眼中落了下来。
“我想过不要那个孩子,但最后,历经千难万险,我还是在逃难途中生了下来,因为我想清楚了,那是我的孩子……不论生父是谁。”
说罢,卫俪上前两步,想要伸手去摸摸顾经年的脸。
可她又不敢,那双手在快要触碰到顾经年的时候停了下来。
接着,卫俪的情绪控制不住地彻底崩溃,嚎啕大哭道:“你终于来找我了,你是我的孩子啊!”
顾经年还没反应过来,已被她紧紧抱住,感受到了她的剧烈颤抖。
不可否认,此刻他感到了茫然,无法冷静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