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姝色 第82节
作者:照青梧      更新:2025-10-13 11:55      字数:3468
  血很快浸染了包扎的布。
  姝云鼻尖酸涩,仰头看向前来救她的男人。
  萧邺闻到她的气息,在一片黑暗中伸手,凭记忆摸到她的发顶,他往前一步,抱着她进了怀中,手掌落在她的颈后,指腹轻轻抚摸着她,紧张问道:“他伤到你了吗?”
  姝云的手腕被绳子磨破了皮,也流了血,但比起萧邺受的伤,这不算什么。
  “没有。”姝云摇摇头,格外担心他的伤势。
  李策已死,山洞里的叛贼余孽也尽数被擒,萧邺命扶风清点余孽的数目。
  萧邺握着姝云的手,道:“妹妹,当哥哥的眼睛。”
  他的眼睛伤了,看不见,姝云冷凉的手握住他,牵他离开山洞。
  通人性的马匹走过来,姝云不会骑马,眼下萧邺失明又受了伤,如何回去倒成了个难题。
  她牵着男人,腰间忽然横过来他的手臂,眨眼间,姝云已被他单臂抱坐在马鞍上。
  萧邺摸索着,抓住缰绳,踩了几次才将马镫踩住,他翻身上马,坐在姝云身后,与她同乘一匹马。
  萧邺道:“这匹马通人性,识得回去的路。”
  驮了两人的马往山下去,萧邺挽着缰绳,姝云身量娇小,在他的臂弯下,她望着前方领路的属下,给他说着往那边走。
  山谷里寒凉,草木带着沉降的青霜湿冷。男人的臂弯却是温暖的,想起他方才试探了几次才踩住马镫,姝云心里不是滋味。
  马匹行驶在山林,姝云问及好友,“哥哥,林云熙不在了,她怎么死的?”
  萧邺道:“李策派人将她掳去淮南,淮南王造反,林姑娘就被掳了,后来我追击余孽时,在淮南王府找到林姑娘,她拖延着,让李策逃走了,后来她自刎了。”
  姝云呜咽,眼里簌簌落下。
  萧邺怎么可能杀林云熙呢,全是李策污蔑挑拨的话,若非李策将人掳走,云熙就不会死。
  萧邺轻拍她的肩,“节哀。”
  姝云泪眼婆娑,让她如何节哀?好好的人就这么没了。
  从山中回到宅子里,已经是快要天明,萧邺也因失血过多,唇色发白,背上包扎的布已被鲜血浸染红。
  扶风急急寻来县城里的大夫。
  大夫先给萧邺处理背上的砍伤。男人趴在床榻上,脱掉满是鲜血的上衣,背上一条条鞭伤映入眼帘,姝云瞳仁紧缩,心脏蓦地一疼。
  “云儿。”萧邺苍白的唇翕动
  ,半晌没有听见姝云的声音,他慌乱不安,生怕她又趁着他受伤失明,逃走不见。
  “我在。”姝云心中不是滋味,坐在床沿,冰凉的手指握住他的手,“我在的。”
  萧邺蒙着眼睛,回握她小小的手掌。
  大夫皱着眉清理干净伤口,“公子这刀伤还好没砍到骨头,伤深,得好好修养。”
  大夫缝合伤口,从药箱中拿出止血的药,药粉洒在伤口,萧邺握紧了姝云的手。
  又长又深的伤,肯定是疼的,他额头渗出密实的汗珠,姝云双手握住他的手。
  包扎完肩背的砍伤,萧邺坐了起来,大夫将他闭着的眼皮翻开,仔细检查瞳仁的情况。
  大夫的眉头皱得越发紧,姝云心绪不宁。
  “有些困难,但也不是完全不能复明,我试一试。”
  大夫给萧邺敷完眼睛,去桌边开了几副药。扶风拿了药方去药铺抓药。
  大夫治疗完要紧的病患,见桌边姑娘的手腕有伤,道:“姑娘,该给你上药了。”
  “她怎么了?”萧邺紧张问道,伸手去找姝云,寻了一圈也没摸到她,急得从床榻起来。
  大夫急了,“趴下趴下!刚给伤口止了血,莫要将伤口扯裂了。”
  姝云快步回了床边,搀扶着萧邺躺下,“是小伤,手腕破了皮,擦过药就没事了。”
  担心他又起身,姝云安抚道:“我去桌边上药。”
  姝云擦了药膏,送走大夫。
  屋子里安静下来,姝云回床沿坐下,萧邺握住她的手,似乎只有她在,才能安心。
  萧邺将她的手放在唇边,感觉到她手腕包扎的白布,轻轻吹了吹,“是哥哥没把你看好,让贼人有了可乘之机。”
  有些热的气息洒落腕子上,姝云看着失明受伤的男人,心中酸涩的滋味,怎么也压不住。
  他真的很讨厌。明明对她那么差,可偏偏有时又待她很好很好,好到让她心里乱糟糟的。
  萧邺看不见,自然是不知姝云眼里蓄了泪花,“折腾这般久,困了吧。如今安全了,妹妹去睡吧。”
  姝云抿唇,望着被他占了的床,她闷闷纠结了一会儿,小声道:“这是我的床,我要睡你身边。”
  她松开男人的手,将绣鞋脱了,从床尾爬到床头,她睡在里侧的。
  萧邺的头转过来,面对着她,一条白布敷了药蒙住双目,俊朗的五官近在咫尺,可那白布下的眼睛很好看。
  姝云望着,害怕他的眼睛就此看不见了,县城的大夫或许不能医治,可温容或许能,她医术精湛,一定能让萧邺复明。
  姝云担心他的眼睛,没有睡意,问道:“我都看见了,哥哥后背的伤,是怎能来的?”
  萧邺静默半晌,道:“妹妹逃离京城那晚受的鞭伤,府中祠堂受的家法。”
  姝云微微一怔,崔老夫人疼萧邺还来不及,又怎会对他家法伺候呢?显然是另一人。
  他犯了什么错,竟被打成这样。
  萧邺伸手将她揽到胸怀,低头轻吻她额头,道:“都过去了,不提他。”
  萧邺轻抚她的背,“歇息吧妹妹。”
  姝云点点头,她起初是没有睡意的,但依偎在他怀里,紧张了一夜的神经舒展下来,逐渐困乏,睡了过去。
  ……
  睡梦中,姝云被一阵响动惊醒。身边已经没了萧邺的身影,他下了床,在屋子里摸索,凳子倒在地上,他应是方才被绊了一下。
  天光大亮,男人在屋子里艰难行走,他不知道前方有没有障碍,试探着伸手,四方都摸了摸,确认没有杂物后,才迈出步子。
  他摸索着来到桌边,摸到桌上的水壶,拿起茶杯倒水。水倒在他的手背,萧邺顿了顿,调整水壶的位置,还是有些偏差,洒到了桌面,他调整一番,这才让杯子里有水。
  姝云红了眼睛,掀开被子,趿鞋下床。
  “是妹妹醒了?”
  萧邺耳力极好,闻声看过去。
  倒洒的水从桌面流下,姝云来到他的身边,擦拭他手背的水,“是我,哥哥。”
  他连倒杯水都弄得如此狼狈。
  姝云的声音有些哽咽,“哥哥,我们回京城吧,温大夫一定能治好哥哥的眼睛。”
  萧邺道:“回侯府。”
  姝云沉默半晌,点了头,“好,跟哥哥回侯府。”
  她实在是不忍见他这样,从津阳县到京城要半月时间,他的眼睛需要尽快治疗,不能再耽搁了。
  既然决定离开,姝云将两个丫鬟的身契给了她们,还了她们自由。
  夜里,姝云给萧邺后背的砍伤换了药。一条条鞭痕看得她心里不是滋味,指腹情不自禁地抚摸,已经能想象他当时伤得有多严重了。
  难怪她那次逃离还算顺利。
  姝云问道:“哥哥,我娘的婢女呢?”
  萧邺没必要再瞒她了,好不容易才缓和的关系,他不想闹僵,“没为难她,放走了,眼下她已来到南州。”
  姝云的心落下,包扎完伤口,将寝衣给他穿上。
  翌日一早,姝云搀扶着萧邺上了去渡口的马车。
  寒风吹动窗帘,姝云望了眼外面,他们离县城越来越远。
  她听说赵牧承辞了官,不知去了哪里。
  马车停下,萧邺蒙着眼睛,端端坐在姝云身边,问道:“已经到渡口了?”
  “我扶哥哥下去。”
  姝云这段时间都当起了萧邺的眼睛,搀扶着他离开马车。
  “小心台阶。”姝云提醒道,带着他登船。
  这艘大客船被萧邺包了,从津阳县直达京城,日夜兼程也需要十四五日。
  阳光明媚,船扬帆起航,行驶在宽阔的江面,姝云立在船头,望向波光粼粼的江面,心情复杂,她还是又回去了。
  逃来逃去,最后回到了原处。
  爹娘和阿兄在京城,仇人已经去世了,上一辈的恩怨已经了结,下一辈还有继续纠葛吗?
  姝云心里乱糟糟,忽听身后传来巨响,她回头,萧邺拿着披风从船舱里出来,但因为没注意脚下,被绊住了,摔倒在地。
  扶风急忙将他搀扶起来,男人银冠歪了,衣裳也有些凌乱,他没顾仪容,倒是很关心手上的披风。
  萧邺掸了掸披风,在扶风耳边说话,扶风朝姝云看去,扶着他慢慢走过去。
  姝云又一次看见了他的狼狈,朝他走过去。
  “哥哥,我在这里。”姝云已到了男人跟前,示意扶风离开。
  “江面风大,冷。”
  萧邺淡声说道,他摸到姝云的肩膀,将披风搭在她肩膀,修长的指系好系带。
  披风暖和,还带着他抱过的温度,但系得歪七扭八,姝云将披风理正,眼睛有些发酸,道:“我不冷的。”
  “哥哥,我们进去吧。”姝云将萧邺扶进船内,路过他刚才被绊倒的地方,提醒道:“有台阶,小心。”
  客舱内的火盆烧得旺,很暖和。
  萧邺坐下,他眼睛看不见,听觉和嗅觉在此时异常敏感,姝云的气息萦绕在鼻翼,很快又有柑橘的味道传来。
  “妹妹在吃什么?”
  姝云剥了个橘子,刚吃下一瓣果肉,他便问了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