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这样说的话，您也是在依凭本能行事啊。”
  “……”
  几乎在秋山诚话语落下的一瞬间，气氛蓦然变得有些凝重。太宰治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有作声。
  秋山诚知道现在的行为十分冒犯，或许还会招致不好的后果，但他此刻很难像过去那样谨言慎行，说出的话也不自觉带上了刺。
  “您其实已经承认了自己是知道芥川在想什么的吧？您说自己知道答案，所以【芥川很重视您】这件事在您看来，就是不会出现任何差错的既定事实……明明知道对方是多么尊敬您，言行之间却尽是轻视与玩弄，真是恶劣呢，太宰大人。”
  其实太宰治说的有一点秋山诚是认同的，毕竟从某个角度来说，他最初能够顺利和芥川交好，就是因为找准了对方的死穴——这一点如果被有心之人稍加利用，很容易将这把利刃调转方向，刺向原本的同伴。
  但秋山诚从未试图去改变什么，哪怕是作为朋友，有些领域也是不能轻易涉入的。不过对于芥川龙之介能够具备这样纯粹而炽热的情感，他其实还是有一些佩服的——直到看见了太宰治对芥川龙之介的态度。
  秋山诚：就有点气。
  如果有一个人愿意这样全身心地信任自己，或者说牵挂自己，他感动还来不及呢。
  “你还是第一个敢这么跟我说话的人，怎么，是在替芥川打抱不平吗？”太宰治的语气有些意味深长。
  “不，属下并没有权利替芥川说什么，只是单方面不希望自己友人的心意被如此曲解……不过现在看来，太宰大人其实什么都清楚，倒是属下多嘴了。”
  “……是吗，但你的眼神告诉我你并不是这样想的呢。”
  太宰治慢慢走向秋山诚，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再次拿出了手.枪。
  秋山诚：……不是吧，又来？
  “不管你是什么目的，但确实有点惹恼我了，这种情绪还真是久违了呢。”
  和之前在黑暗中不同，这次秋山诚清晰地看见了对方眼里的杀意。
  并不是多么的触目惊心与可怖，太宰治的眼神非常平静。那种情绪不像穷凶极恶之徒的疯狂，也不似嗜杀之辈的兴奋，甚至连一丁点准备夺走一条鲜活生命的心理波动也没有，就仿佛这种事已经随着过往的经历流进了他的血液，长成了他的骨头，一举一动间不过是肌肉牵动的一个动作而已。
  “秋山君应该不介意我开枪吧？”
  “……介意有用吗。”
  “谁知道呢，你怕死吗？”
  秋山诚决定硬气一把:“不怕。”
  “是吗，把勇气用在了不必要的地方呢，真可惜……”太宰治说着就要扣动扳机。
  眨了眨眼，秋山诚迅速改口:“不，请等一下，容我重新回答一次——怕，怕的要死。”
  “现在才说已经晚了哦，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
  清楚对方并不是在开玩笑后，秋山诚一时有些无言。
  上岗第一天就被上司给一枪打死，这经历是离奇到可以登报的程度了呢。
  但如果要问他后不后悔，似乎也不会。
  明明一直都是在为了保护好自己这条小命而活着，但此时此刻，秋山诚内心却是出奇得平静。
  “……只是可惜了芥川费心找的这么多咖啡攻略。啊，咖啡罐的盖子也还没盖，会被血染脏的吧。”
  “……”太宰治表情有些无语：“你就想说这个？”
  “暂时想不到更多的了……不过太宰大人如果真的开枪，还是会很麻烦吧。”
  “嗯？不过是杀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而已，有什么麻烦的。如果你是想以此要挟我，不得不说是一个下下策呢。”
  “啊，并不是指您……虽然这么说似乎有些厚颜无耻，但我在这世上还是有幸结识了一些很好的人，当然并不是说想让他们替我报仇……总之，如果我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了，想必还是会令他们苦恼的吧……”
  “苦恼？”太宰治缓慢咀嚼着这两个字，语气颇有些新奇。
  “……难道您觉得我死后连让认识的人苦恼一下的资格都没有吗。”
  “……苦恼——噗——哈哈哈——”
  太宰治突然毫无预兆地笑了出来，甚至越笑越大声，最后脚步不稳地蹲在了地上。
  秋山诚：这人什么毛病。
  “哈……这是我今年听过最好笑的话了。”
  太宰治笑够了，抹抹眼角的泪花，捂着肚子慢慢站了起来，用一种全新的目光上下打量了秋山诚一番。
  过了半晌，他食指勾着枪灵活地翻转几下，语气突然又恢复了一派和气:“这颗子弹就留到以后再用吧，比起现在就把你杀掉，我果然还是更想喝咖啡呢。”
  “？”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不要糟蹋了芥川的一番心意哦～”
  太宰治说完这句话后摆摆手，一蹦一跳地离开了。
  秋山诚：……excuse me？
  就像是刚刚还在上演的悬疑惊悚剧突然跳转到生活频道一样，秋山诚毫无防备地见识到了太宰治的变脸特技。
  明明两人的距离这么近，秋山诚却感觉太宰治轻飘飘地就像一阵风。
  抽风的风。
  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秋山诚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似乎是捡回了一条小命。刚才他还以为自己短短十八年性命真的就要断送在这一小小的茶水间了。
  连遗言都已经想好了。
  秋山诚：虽然但是，我确实不会泡咖啡啊……
  第43章
  十年后——
  （划掉）
  太宰治：“……”
  秋山诚：“……”
  “这就是你花了这么大半天得出来的成果？”
  “是，温度现在正合适，请您享用。”
  太宰治凑近矮茶几上正冒着热气的黑乎乎液体，轻轻嗅了嗅，盯着面上漂浮的几粒残渣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转头对着秋山诚道：“难为你辛苦了这么久，不如这杯就给你喝好了。”
  “……”秋山诚和善地将杯子往对方面前推了推：“太宰大人，这是属下连带着送礼人以及芥川的心意为您泡了近两个小时的咖啡，哦，如果您真的不屑于喝也没关系，只是希望日后别再提出这种要求了，免得浪费。”
  “不不不，这是我对你的犒劳——”
  “用属下自己的劳动成果来犒劳吗……多谢您的好意，壶里还有很多，不用担心。”
  “……是吗，啊，那就一起喝吧！我也是第一次尝试自己做咖啡，还有点期待呢～”
  秋山诚：……明明全都是我磨的。
  “提供材料道具也是必不可少的一环哦。”太宰治拿出另一个空杯子，格外积极地替秋山诚倒了满满一大杯。
  “来吧，不用客气。”
  秋山诚表情木然地盯着杯中液体，内心有些纠结。
  虽说他是按照教程来做的，但因为要想把咖啡豆磨得均匀粉碎着实有些考验人的耐心和技术，因此他在这一步骤上【稍微】有些敷衍，该用到的时长也没用到……但其他步骤他是有在好好进行的!所以味道应该也不会太差……吧？
  秋山诚一边思索着，一边和太宰治一起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
  “……”
  两人同时沉默了足足一分钟，最后默契地将杯子放了回去。
  “嗯，怎么说呢，真是……奇妙的味道呢。”太宰治含糊地说完这句话后，从嘴里吐出了两颗凹凸不平的咖啡豆。
  “……哇哦，这是什么小惊喜吗。”
  “唔。”
  秋山诚此刻完全分不出其他心神。他拼命控制着自己的五官不要显得那么扭曲，忍得眼泪都要崩出来了。
  嘴里像是含着一口毒药，舌头仿佛被泡在了什么混合泥水中，一股难以言喻的战栗感让他差点没当场厥过去。
  “据说这种咖啡豆一百克就要一万日元，生产它的小岛也享有【世界最美咖啡故乡】这一美誉呢。”太宰治默默缓了一会儿，将杯子端起来又喝了一口。
  “！
  秋山诚：一万？就这？？
  不、等一下，难道说这玩意味道这么离谱都是自己的锅？
  拼命咽下嘴里的液体，见太宰治还在一口接一口的品尝，秋山诚有些怀疑是自己的品位问题。
  “太宰大人……您感觉如何？”
  “嗯，很棒哦!”太宰治又喝了一大口，眼里放光：“感觉会是一个很有趣的自杀方式——呕。”
  秋山诚：……没必要，真没必要。
  虚弱地靠在沙发背上，太宰治目光飘忽地盯着头顶的天花板，声音有些沙哑：“咳咳……真是一个，不得了的才能啊，秋山君。”
  “……要不然以后还是让别人来做吧。”感觉芥川都会比自己做的好一百倍——不，把芥川拿来和自己对比简直就是在侮辱对方。
  “不行!”太宰治双腿一蹬，从沙发上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