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作者:六块蛋挞      更新:2025-10-13 12:24      字数:3305
  这世上有生死相随的痴心人,也有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寻常人,还有踩着对方向上爬的负心人,或男或女,都是一样。
  曾经也有着书生傲骨的少年忽的就明白了,仁德情义都是狗屁,君子只会被欺,只有钱和权是真真切切的立身之本。
  你若不向上爬,就会被别人踩下去。
  所以他想尽办法一点点爬出底层,又以相似的身世经历打动老聋爷,成了老聋爷的第一个弟子,跟着师父脱出了奴籍。
  林诗音沉默了片刻,叹道:“难怪他不愿意做‘嫦娥奔月’,他那未婚妻在他心里,多半和窃药奔月的嫦娥一般。”
  “不单单是如此。”顾绛又道,“钱不二原本在制作美人灯上并无忌讳,他家传的诗书,尤其擅画美人,也很懂得扬长避短,当年他的美人灯也是京中数一数二的,城东元宵时架起灯架,那些大户人家都往架子上挂灯张彩,他的灯都是挂在第一位。”
  “十六年前,太后病重,皇帝就召了亲弟弟进京,以防不测,没想到太后见到久别的幼子,心情舒畅欢喜,病竟然慢慢好起来了。皇帝一高兴,就要在元宵这一天带太后和康王赏灯,结果在看到城东第一盏嫦娥奔月时,康王世子却说这灯虽然精致,但意向不好,有月圆人散之意,他不喜欢,皇帝听着也不好,就让人撤了钱不二的灯。”
  林诗音惊道:“小钱老板说的贵人,就是这位康王世子?”
  顾绛悠悠道:“对钱不二来说,这位康王世子不仅仅是贵人。康王与王妃感情不错,康王妃出身高贵,美丽聪慧,唯独成亲多年,膝下无子,皇家是真有王爵位要传承,太后就给小儿子找了些姬妾。康王世子便是妾室所生,康王只有这一子,世子刚出生,就被他抱到王妃膝下抚养,还不让那妾室和世子亲近,没几年,这妾室就郁郁而终了。康王世子对他亲生母亲没什么印象,也没有感情,看到那灯,想到的也是康王妃,觉得不吉利,他也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曾是制灯工匠的未婚妻。”
  林诗音闻言诧然,转而沉默,良久才叹了一口气。
  顾绛却觉得有些意思,笑道:“当初钱不二的未婚妻虽然脱罪,可坏名声却传出去了,京中家家都知道她做的事,她父兄因她此举跳出火坑,她父兄却嫌弃她狠毒的名声。太后为幼子寻姬妾时,太后自然挑的都是家世清白的姑娘,本落不到她头上,可别人也有不愿意让女儿千里迢迢随王就藩,还为人妾室的,她父兄收了好处,将女儿充作旁人的养女,将她远远支了出去。”
  “钱不二被撤了花灯,总要知道缘由,多方打探下得知了其中内情。他多年前就被这女子踩了一脚,多年后,居然又被她的儿子无意间踩了一脚,从此落下了心结。”
  “这是旁人以为的,他不愿意再做嫦娥奔月的原因。”
  林诗音不解道:“旁人以为?”
  顾绛点头:“其实,多年过去,钱不二早不再把旧人放在心上,他自己也知道嫦娥奔月的意向不好,本不该在元宵时放这盏灯的,被撤下来,也没什么大不了。”
  至于钱不二究竟是为了什么,他没有继续往下说,林诗音也没有追问,他想说时自然会说,不想说时,追问也问不出什么。
  林诗音只是好奇:“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顾绛道:“钱是人用来称量价值的工具,只要有了价值,就可以用钱来交易,你可以理解为,我曾经非常有钱,而为了让这些钱流动起来,我需要知道很多消息。”
  林诗音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微笑道:“我还可以怎么理解呢?”
  顾绛指向自己的眼睛:“你还可以理解为,这都是我看到的。”
  林诗音问:“十六年前,你在京师?”
  顾绛道:“不,我不需要在京师,也可以看到,只要我想。”
  邀月纤细的手抚过眼角,那漆黑的眼珠好似放大了一些,眼瞳内还有一圈弧光,好似重瞳一般,这是他得自关七那一世的眼睛:“突破后天返先天,修天人之道,必然被天心所动,看见世间万事万物运行的痕迹。我不喜欢看还未到来的未来,但有时候会去看已经发生的事情。”
  “看多了,便渐渐明白,除了运势的起伏不定外,世间事,大多自有它的因由。”
  【作者有话说】
  回来了回来了,休息了几天蓝条和血条回满了,之前又被老板派去出了一趟远差,没时间,网也不好,断了更,现在续上了_(:з」∠)_
  第17章
  林诗音掀起车窗一角,看着车外的景象,从繁华处渐渐向寻常人家去。
  她自幼养成了隐忍孤傲的性格,这让她很少表达自己的想法,往日里和李寻欢相处,两人对彼此了解太深,很多事不必说破,就能意会,那时只觉得这无言中自有隽永的情意在。
  如今她虽然有了些改变,但依旧习惯独自消化情绪、思考问题,现在她就在想,邀月为什么要带她来见这几位制灯的大匠。
  在见莲花生时,她觉得是因为王前辈,邀月擅长易容、医术,谈及这位千面公子时口吻熟稔,显然和那位奇人交情不浅,邀月想要见见对方口中的制灯匠人,也不奇怪。
  可在见过钱不二后,她心中有所触动,隐隐约约感觉到,邀月说要邀自己同游,也确实是想让她看一些东西——不只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景物,还有外面复杂的恩怨情仇和人。
  道理写在一本本书里,从别人口中说上千万遍,不如亲眼去看、亲身去体验从而感悟到的一分深刻。
  她忽然有些好奇,邀月能成为现在这样,又经历了多少呢?
  马车稳稳地停在了一处巷口,林诗音从车窗望过去,就见不远处支着棚子,那儿挂着许多普通的灯笼,来买灯的人也不少。
  比起莲花生和钱不二,这里才真像是节日将至时,卖花灯的名匠门前该有的热闹。
  顾绛一推车门,寒风扑面而来,吹散了车厢内让人昏昏欲睡的暖意。
  两人下车后站定,顾绛笑道:“这儿的生意不错。”
  车夫微微躬着身回道:“毕竟经营了四十多年,从老聋爷还在的时候,到现在的郑老板当家,京城的百姓都习惯了,而且郑老板为了传承手艺,收了不少弟子,这些徒弟做的花灯比外头精致,又不贵,宽裕些的人家会买一盏过节。”
  顾绛向林诗音解释道:“这老龙头的二弟子郑风,是他妹妹的女婿。老龙头的那些亲人经了大难,活下来的不多,就是被他救回来的,也没熬住多久,只留下幼妹的女儿,被他抚养长大,也是他唯一的亲人。”
  论制灯的手艺,钱不二与郑风在伯仲之间,两人一个擅长宫灯,往来于权贵,一个擅长龙灯,行走于市井。真要说天赋,老聋爷的三个弟子中莲花生的天赋最好,十六年前就自成一格了,可惜如今他已是个“死人”。
  车夫引着两人上前,主动寻了个少年问道:“小哥,请问郑老板在吗?”
  这少年穿着蓝缎袍子,衬得肤色越发白净,五官也生得俊秀,低头翻着手里的册子,听问只扫了车夫一眼,略显不耐地说道:“郑老板不在,你有什么事跟我说也一样。”
  车夫没有自作主张,他回头看向雇主,顾绛点头道:“既然你能做主,那你们家还能不能订龙灯?”
  少年循声抬头看过来,见是两个戴着帷帽的女子,愣了一下,眉头蹙得更深了:“谁和你们说我家能做龙灯的?我们家已经十多年不做龙灯了。”
  顾绛道:“既然郑老板继承了老聋爷的门面,怎么连他招牌的龙灯都不做了?”
  少年听到“老聋爷”,冷哼了一声:“那都是老黄历了,说得神乎其神,谁见过?再说了,也没有靠个龙灯过一辈子的,咱们家什么灯都会做,只不过一分货要一分价钱,只要出得起钱,星星也有人愿意去摘。”
  顾绛笑道:“好,你说的话当真做主?”
  少年挑眉道:“我父亲就是郑风,我叫郑远,这儿的事,我当然说了算!”
  顾绛取出一个荷包抛给他:“这里面是二十颗南海珍珠,我向你订一盏心灯。”
  少年接住荷包,有些疑惑:“星灯?你还真想要星星不成?”
  顾绛摇了摇头:“心是心想事成的心。等郑老板回来,你实话实说就是,他是老聋爷的传人,应该知道。灯我订下了,年后来取。”
  说完,他连姓名都没有留下,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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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是心灯?”
  “其实就是很简单的一盏红灯笼。”
  林诗音道:“这又有什么说法么?”
  顾绛道:“这盏心灯是老龙头最后的作品,交给了他真正的衣钵传人,我订这盏灯,是想要见一见她。”
  老聋爷最后托付的人,却要通过郑家才能见到。
  林诗音沉思了片刻,恍然道:“是老聋爷的外甥女,那位郑老板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