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作者:
六块蛋挞 更新:2025-10-13 12:24 字数:3282
他也注定要作为山溪中的一缕流水,葬在这里。
老者不由笑了起来,他靠着古树,阳光将他的视野照得模糊,化作一片白光。
昏沉中,耳边似乎又响起了父亲和青女的声音,他听见母亲和兰珠在笑,在唤他。他努力向远处看,就见还是孩子的阿弟阿妹手牵着手,跑过阳光下长长的山路。
他们的身影轻盈,向着山林深处去。
他开心地呼唤着他们的名字,脱下自己苍老的躯壳,追上他们。
像一只张开翅膀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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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只金色的蝴蝶。
它的翅膀轻薄得透明,微微颤着抖落下无色的粉末。
惊叹于它美丽的人不知不觉就会吸入这些粉末,然后在沉梦中死去。
现在它正停在一只手上,一只像是水晶一样莹透的手,也只有这只手敢直接触碰它。
妮耶站在远处,蚩老捂着自己的口鼻,他们都在看这只金色的蝴蝶。
那只水晶一样的手抬了下手指,金色的蝴蝶围绕着那根手指翩然飞舞,终于,那些鳞粉不再往下落。
手的主人将落在自己掌心的粉末倒入瓷瓶中,递给蚩老。
自从这只蝴蝶诞生以来,每个日出的清晨,他们都会这样做。
蚩老感叹道:“没想到,这只金蚕蛊种竟然真能蜕变成这样,它明明有缺陷,又沉睡了很久。”
顾绛逗着蝴蝶的动作十分熟练,就像他当初喜欢逗蒙赤行院子里的鸟雀一样。
蛊师们需要长期的相处和驯化才能和蛊虫培养出配合的默契,用特殊的声音来操控蛊。可蒙赤行一脉的精神修法让他直接跳过了这些步骤,直接去影响蛊虫的精神波动,比起人,它们的思绪简单得像白纸,要让它们跟着自己的心意行动再简单不过。
哪怕已经看了十年,蚩老还是忍不住感叹此人的魔功简直是天生的蛊师。
当初在万蛊坑,妮耶认为顾绛既然成为了三寨的客人,拿着三圣铃来到祭台下,那他们就该让他挑一只金蚕蛊种,是规矩,也是示好,感谢他将南海娘子带来。
可青蟾已经结束争斗爬了上来,那些有斗性的蛊虫都已经被青蟾吞噬,只有等到下一次万仙大会了。
出乎意料的,顾绛表示不需要等那么久,他想要万蛊坑中那只作为后手的金蚕蛊种。
妮耶提醒他,十年后万仙大会再开,那时的蛊种多半是青蟾的后代,而且那只金蚕蛊种是有缺陷的,它缺乏斗性,且毒性不够强。
顾绛并不在乎这些:“我并不依仗蛊虫,只是想要试试,用我的办法来养这只金蚕蛊种,它会变成什么样子。”
于是,妮耶爽快地把虫哨和金蚕蛊种都交给了他,并提出他若想要尝试养蛊,可以留在苗寨。
顾绛和梅大先生走了一趟后,果然回到了三寨,和对金蚕蛊最了解的妮耶、蚩老一起研究这金蚕蛊种。
他所学渊博,和他人交流时毫不保留,连那门据说来自藏地的魔功秘法也能倾囊相授,只可惜这功夫太过玄乎,他们连入门都找不到门槛,更不要说学会了。
作为回报,妮耶和蚩老也尽展所学,甚至找来了木伊卡和百草老人,加上顾绛有时去探望的梅大先生,可以说这只蝴蝶是集中原和南疆六位毒、蛊之道的大家所学诞生的。
三寨关于蛊神的传说中,那会自金蚕蛊死后、振翅归林的蛊神,在人的智慧中化为了现实。
当金蝶从蚕茧中爬出来,蚩老几乎热泪盈眶,而妮耶凝视了它许久,才轻声道:“可惜了,木老没能见到这一幕。”
还没等他们激动的情绪消散,靠得太近的蚩老就昏倒在地,险些一睡不起。
想起那一日的经历,蚩老无奈又感慨:“蛊神只能飞往深林,蛊师是无法控制它的,连靠近都会丧命,只有你这样到了非人之境的老魔,才能驾驭它。”
顾绛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来,打开瓶口倒出一点花蜜在指尖,金蝶便抱着他的指尖开始进食,这种花蜜产自千虫谷,是一种毒蜂采毒花的花蜜酿成,又被妮耶取了几种毒花的花瓣、茎叶、根须磨成粉加入,极得金蝶的喜欢。
妮耶拿这种花蜜和顾绛换金蝶的鳞粉,被顾绛调侃说是“让它自个儿用鳞粉换零嘴”。
吃饱的金蝶扑扇着翅膀,飞到了顾绛头上,落在他束发的银环上,把自己伪装成一片金饰。
顾绛收起瓷瓶道:“万仙大会要开始了,我也该走了。”
妮耶瞥了一眼这十年容貌丝毫未改的男子,有些不耐地摆了摆手:“你早该走了。”
随着年纪渐增,妮耶那死水一样的性子,也长了脾气,换做十年前,她大概也就是说一声“好”,现在都快要把“你快走吧”写在脸上了。
苗女不像汉女内敛,蛊师更是热烈大胆,顾绛长时间住在三寨中,自然不会一直易容,因为他这张脸,着实惹了不少事,妮耶为了保护族人,每每在事情闹起来之前就要去解决。
这些年寨子里都流传起妮耶寨主求而不得,还不许旁人靠近的流言来了。
罪魁祸首非但没有歉意,还笑了起来,他没有再说什么,如妮耶所愿,果断转身向寨外走去。
一晃眼,笑声犹在耳,人已不见了身影。
【作者有话说】
我今天整整睡了一天,睡懵了都,迷迷糊糊爬起来码字更新了_(:з」∠)_
第42章
冷风卷着雪花,在窗外狂舞,将四野染得素白、肃杀、萧索。
这注定是一个寂寞的日子,因为若非不得已,绝不会有人在这种天气出门。
而顶着这种天气也要出门的人,不能在温暖的屋中,和亲人好友一起闲聊度日,他又怎一个寂寞了得。
但顾绛不用承受这种寂寞,他正在暖和的屋子里喝着酒,面前是三碟下酒的小菜。
菜碟的旁边还有一个平日里用来蘸醋的小碟子,放了一点蜜酒。
金蝶正落在碟子的边缘,一点点啜着蜜酒,入冬后总是拢在一起的翅膀都平铺开了,俨然一副酒鬼模样。
一个书童打扮的男孩趴在桌边盯着这冬日里的蝴蝶看,满眼都是惊奇和喜爱,不过他被师父耳提面命过,知道不能靠这蝴蝶太近,这只南疆蛊神通体都有剧毒,好在它能控制自己——除了翅膀震动时自然脱落的鳞粉。
对蝴蝶来说,这些鳞粉就像鸟的羽毛,脱落也是常事。
金蝶看起来和蝴蝶一样,其实是一种蛊,所以不冬眠,翅膀质感清透,其实坚韧如铁片,翅膀上的鳞粉本不会易脱落。
只是它每每汲取毒物都会继续成长,就像鸟儿褪去旧羽,长出更鲜亮的羽毛。
而金蝶每休息过一晚,消化掉白日汲取的毒素,身上旧的鳞粉就会脱落一部分;若是这一天只是吃了些花蜜,没有毒,则干脆不会“褪毛”。
蛊虫嗜毒,并通过吞噬毒物来成长的特性,在金蝶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这就是顾绛当初对这些蛊虫感兴趣的地方。
坐在他对面的梅大先生显得有些不安,没动几筷子,就要往窗外看一看,神态踌躇,明显有话想说。
顾绛没有理会他,还是梅大的童儿问道:“师父,您在看什么呀?”
梅大道:“哎呀,这样的大雪天,林小姐一人上路,实在是让人揪心,不知,她何时才能到呀?”
童子觉得很奇怪:“师父,您不是常说人各有命,不必挂怀?这林小姐是顾先生的朋友,她去寻人,你们素未谋面,怎么这么担心?”
顾绛悠悠道:“他不是担心林小姐,他是担心自己,为了李园珍藏的《清明上河图》。”
说到这里,梅大的两眼放光道:“据说,皇宫中所藏的那幅《清明上河图》乃是仿品,真品就藏在李园,确有此事吗?”
顾绛点头道:“是,而且李园的藏品还不止这幅张择端的真迹。这些古字画的保存十分讲究,经不得冷热变化,不能潮湿,又不能太干,有些已经破损的还要修补,所以专门建了一个阁楼来陈放这些,里面每一幅都是大家真迹。”
李家世代官宦,书香传家,金银或许没有外人想象的那么多,但字画古书、瓷器玉器着实不少,其中还有林家的收藏,林诗音害怕自己把这些字画带到郊外小院里去不好保藏,也把东西寄存在了那座无名阁楼里,有专门的老师傅照看。
梅大激动地问道:“据说李寻欢出关前,把家业都给了他表妹做嫁妆,是也不是?”
顾绛摸了摸眉梢道:“是有这么回事,不过他表妹没有嫁人,也没有收下李园。”
梅大拍腿道:“可惜了!”
顾绛忍不住发笑道:“是可惜得很,这世上只要知道李园价值的人,大多都会觉得可惜,比起这样的一份百年家业,区区男女之情又算得什么?”
梅大道:“比起《清明上河图》,什么都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