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作者:
六块蛋挞 更新:2025-10-13 12:24 字数:3298
“尤其是最后结茧化蝶的一关,没有任何人能帮它,它只能自己争出一条生路来。”
生死,这实在是一个有意思的话题,在武道上它是两种相生相克的力量,在天道下,生死又是一种生命繁衍的常态轮回,而在人道中呢?
人似乎本能中就根植着求生和自毁的两种极端欲求,它让人显得这样复杂、矛盾。
广德和尚畏生向死,他觉得活着的痛苦,不如用死亡来终结,死是慈悲,而生是残酷,哪怕人性本能渴求着活下去;苗疆众人向死求生,他们在艰难的环境中生存下来,世代繁衍,不惜踩着刀的锋刃去向上攀爬,与蛊虫为伍,与阴谋纠缠,为的是让族人活下去,更好地活下去,哪怕因此失去自己的生命。
李寻欢是一个充满生机的人,可他被这个世道和自己的经历推搡着,内心充满了死念,很多次他都不想再反抗,任由无常的命运将自己带走,是那些爱着他、他也爱着的人握着他的手,背着他,拉着他,走出生命的雪原,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他也因而珍惜生命,珍惜生命中美好的东西。
林诗音呢?她明明一直安静地活着,却又多少次自己选择走向毁灭自己的路?在李寻欢离开她后,选择嫁给龙啸云,在知道丈夫儿子的为人后,沉默等待,在得知李寻欢陷入绝境时,试图拿着《怜花宝鉴》去见上官金虹,用自己的性命,换李寻欢杀上官金虹的机会;她明知道自己只要再见到李寻欢,一切都会不同,可她任由那些牵念和纠葛拖着自己,坠向人生无法回头的陌路。
还是生命终究会化作一盏长盛的琉璃灯,照亮逝者的面容,生者的前途,将生死的界限照得模糊,只留下烈火灼烧后凝固不变的东西,成为人道最坚固的基石和导向。
顾绛看着手中的蝴蝶,那小小的金影映入他眼瞳中,像两簇不灭的火焰。
屋外的风雪停了。
梅大先生心疼地叫童子快去提水,他要用水把落在梅树上的雪都洗干净,防止它们压坏了自己的梅树。
童子得溜溜地去提水,他虽然不明白师父为什么要洗雪,但师父这么说,他就这么做好了。
顾绛提着椅子坐到了窗外檐下,笑吟吟地看他们师徒忙碌。
金蝶振翅飞起,向着雪后绽放的红梅。
【作者有话说】
我看故事时,更喜欢去感受一个人物的气质,他的故事背后作者的想法和设计,《多情》是古龙真正的成名作,在这之前他一直寂寂,这个故事里充满了他个人的性格和感悟,他明明给了李寻欢最好的条件,却又给了他最为难悲凉的人生,他一边极力赞美着李寻欢的轻生死、重情义,又嘲讽他的自诩高尚,寥落下场,终究这个几乎是他自己性格写照的人物,给他打开了一代武侠大师的前路,从书中人到作者本人,多少是非对错,都在他的酒中,和后人的嬉笑怒骂中了吧。
第44章
就在梅大先生忙着往雪后的梅树上浇水的时候,梅花草堂外响起了马车声,一人大声嚷嚷着走进来:“老大!老大!”
听到这声音,梅大先生浑身一颤,连忙跳起来道:“快快快!快去把我的宝贝都收好!再不能被他摸了去换酒喝!”
一副穷酸秀才打扮的男子听了,也气愤跳脚道:“难道我来找你,就是为了偷画换酒吗?”
梅大先生看着自己的亲弟弟——医道圣手梅二先生,冷哼道:“难道不是吗?”
梅二先生挺着腰道:“我寻你明明有正事!”说着他鼻子动了动,拍手道,“哎呀!你趁我不在开了什么好酒?!”
他也顾不上“正事”了,提着衣角就要往屋里跑,被梅大先生一把拖住,让童子赶紧去藏东西,自己绝不让他进去。
两个长须清瘦的文士,你拉着我,我掰扯你,这场景分外滑稽,只有小童子丢下手里的水瓢,慌慌张张跑进了屋。
跟着梅二前来的人见状哑然。
倒是屋前一人笑道:“梅二你确实来迟了,酒已经喝完了。”
听到他的声音,跟着梅二来到梅花草堂的女子惊呼道:“邀月,你怎么在这里?”
檐下的男子起身来,笑道:“我不是说过,咱们同行一段路,分开后你去寻人,我去寻朋友叙旧吗?看来咱们都如愿以偿了。”
来人正是李寻欢、林诗音与铁传甲三人。
在梅二先生后悔的叹声和梅大的数落声中,林诗音说了她此前的经历。
她和铁传甲去寻下毒的人找解药,半路上李寻欢到底功力深厚,清醒过来,在林诗音的坚持下,一起去找花蜂,没料到他们找了一路,只看到一地的尸体,都是为了争夺金丝甲而死的人,最后,他们在一辆马车边断了线索。
李寻欢不愿意教林诗音和铁传甲伤神,就说自己想要饮酒了,他们到镇子上寻酒馆,正遇上梅二先生被人追赶。
梅大听到这里连连摇头道:“你又收了人家的钱,却不给人看伤病了?”
梅二理直气壮道:“那是伙打家劫舍的强人,我是决计不会给这种人看病的!”
梅大道:“那你干什么收他们的钱?”
梅二哼了一声:“那是他们自己给我的,他们明知道我的规矩,还是送钱上门来,我为什么不收?”
梅大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他们自己送来的话,你收下也正常。”
收下送上门的钱正常,收了钱却不干活,被病人家属追着打也是正常。
梅二不会武功,脾气却硬,看不上眼的就是不顺服,眼看要被人打死,是李寻欢出手救了他。
梅大连连叹息:“哎呀哎呀,实不该救他,该让他挨一顿好打的!”
梅二气得直跺脚:“老大你好没良心!”
梅大道:“你这个浪荡子,和人一起来骗我的画去换酒,就该挨一顿打醒醒神,你还有脸和我说良心!”
梅二道:“那画也不是你自己寻来的,是人家拿来和你换毒药,谁知道什么来历,毒又要拿去害谁,拿了换酒还清净呢。”
顾绛习惯了这兄弟俩活宝的样子,给李寻欢把脉后,自己走到梅大先生的药柜前,拿了几种药碾成粉,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出来一壶酒,倒了一杯,将药粉混入其中化开。
李寻欢接过酒杯,也不问里面到底放了什么,一口就将酒饮尽了。
一旁的梅大先生闻到酒味,点了点头道:“你这样解也可以,这本就不是什么顶高明的毒,解法不少。”
梅二咕哝道:“天底下能说出这句话的只有三个人,两个都在这儿了。老顾!老顾!你别全用了,留一些给我!”
顾绛把酒壶丢给梅二,梅二乐滋滋地抱着,也不用杯子,直接从壶口往嘴里倒下去,高声赞道:“好酒!这是你自己带来的,比起老大那些追求药性,多少有点损了滋味的酒,还是你手里出来的最佳,可以说是天下一绝!”
李寻欢也附和道:“入口绵柔,味道清冽,这酒中有梅魂雪魄,明明极冷,饮入腹中却似一团火,只暖人,不伤人,便是喝上三天三夜也无妨。”
梅二抹了抹胡子,啧啧嘴道:“可惜了,他这人随性得很,肯定没有酿那么多,把人酒瘾勾上来,却只给一壶,实在不地道,还是开老大的酒吧。”
说着他就往梅大的屋后去,梅大原本没什么,那些酒的确多半是他为梅二备下的,可一想到自己后院的屋子里还有藏品,又急忙追了上去:“你拿酒可以,别动我的东西!”
梅二混不吝道:“有酒喝,谁要动你的东西!”
随着二人远去,顾绛笑道:“好得很,你们两个碰见在一处,当真是酒鬼遇上了酒鬼。”
李寻欢靠在椅背上,林诗音坐在他身边,还在探他的脉象,铁传甲则在帮着小童子把水桶拎回来,他的性子耿直,正在和那童子说,这样雪后的天气滴水成冰,把水浇到梅树上,会冻死它的,万万不能这样做。
梅家兄弟俩的拌嘴声远远传来,屋子里取暖的柴火烧得正旺,十年前在他出城时来相送的人换了一副模样,笑吟吟地打趣着。
不知是这屋子里太暖和,还是这氛围太舒心,只是一杯用来催化药性的酒,就让李寻欢有了些醉意,他低声笑道:“梅二先生性情直率,我与他也算酒逢知己。”
顾绛看了一眼林诗音,又看了他一眼,悠悠道:“想来你也不需要我多费口舌,说你那肺病得多厉害,不能再像过去一样,夜以继日地喝了。”
李寻欢叹道:“我和它相伴太久,它就像我的一个老朋友,陪我度过很多百无聊赖的日子。”
他想起自己之前遇见的少年阿飞,那少年问他,明知道不能喝酒还要喝,是不是有很多伤心事。
其实,这世上谁人没有伤心事?只要有情,就会伤心,他也不过是其中一个而已。
顾绛道:“不过即便你狠下心来和这位老朋友绝交,有一杯酒你还是非喝不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