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柳毕竟已经是个年近60的老人了，虽然在商界依然叱咤风云，但是眼睛不好使、耳朵听力下降这些老年人的毛病，他也逃不掉。
  掏出耳机插在手机上，不过想了想，他却将耳机扯到一边，按了免提。
  电话里铃响了三声手机便接通了，郭伟听声便听出来对面是冯伦。
  冯伦，万通地产的董事长，民生银行的发起人，现任董事，还是管业务的董事。
  另外，他还有一层身份，和智柳同为泰岳会的成员。
  当然，在华国，这样会那样会的，并不少。
  甚至智柳和秦天川还同属于华夏会。
  同在一个会，有的时候，真的只是一个面子上的事情，并没有外界吹得那么玄乎，一人有难八方支援。
  没有共同的利益，屁大爷理你。
  就算是当年救懵牛时，那也是国家要求的行为，否则股价跌到谷底的懵牛当场就被外资恶意收购了。
  这样会那样会的存在的作用相当于彼此有个打招呼的借口。
  但是智柳和冯伦的关系不一样。
  这是铁子。
  冯伦创业的时候，智柳已经功成名就，是智柳独具慧眼一步步将冯伦给抬起来的。
  大事在前，智柳也没有废话，寒暄两句约了个‘空了吹’的饭局后，便直接了当的问起了厚朴集团的资金流向。
  秦天川也是民生银行的发起人，为了支持民生银行的发展，厚朴集团有非常大比例的资金停留在民生银行。
  而卿云的炎黄集团，也在民生银行有账户，二者如果有资金上的往来，民生银行是最便捷的，资金都不用出行。
  那边的冯伦听罢，倒是说起了一件事，“你不提，我还没想到，秦天川的动作确实有非常奇怪的地方，厚朴集团前几天突然开立了400亿的银行承兑票据。”
  这个金额，不仅仅是智柳顿时骇了一跳，办公室里所有的人听到这个数字后，全部都目瞪口呆起来。
  幻想集团说起很大，但论起净资产，也就41.5亿。
  别嫌少，这已经超越99.99%的企业。
  总资产减去总负债等于净资产，如果说净资产是价格战中某个时点的弹药储备，未免有失偏颇，但如果放在一个较长的期间去看，那么就是八九不离十的。
  双方的硬实力，几乎是十倍的差距。
  智柳飞快的问了一句，“保证金比例多大？”
  那边的冯伦让智柳稍等片刻，他需要查一查。
  而一边的李勤则是眼睛一亮，银行承兑汇票的保证金比例是按照客户分级的。
  厚朴这种企业，放在哪家银行都是超a类客户。
  400亿的额度，所需的保证金可能只有40亿，甚至20亿都有可能。
  因为a类客户，保证金比例是银行自行决定的，5%不算太离谱。
  要是这400亿是杠杆来的，那这仗，其实还有得打，幻想也是a类客户，而且智柳也可以摇人，无非便是一场大混战而已。
  杠杆之所以是杠杠，就是为了撬动资源获得更大的收益，但要是亏的太多，自然银行也是坐不住的。
  情况虽说也好不到哪里去，但幻想也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
  而且，幻想是个国企，长期的非正常亏损，国家也不可能坐看下去。
  那边的杨志远也想通了这个关窍，神色也轻松了不少。
  杠杆对杠杆，至少局部战场上大家实力是半斤八两。
  没让众人等多久，那边冯伦飞快的说着，“100%保证金，没有风险敞口。”
  就在智柳心里沉到谷底的时候，电话那边冯伦又犹犹豫豫的说了一句，
  “老柳……大陆厚朴、东方厚朴、华西厚朴，同样也是这个操作，金额是厚朴集团的一半，各200亿。”
  办公室里的众人集体默然了，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充斥在众人的心里。
  1000亿。
  没有人去怀疑厚朴为啥能摸出这么多钱来。
  毕竟，那是厚朴。
  皇商厚朴。
  前两个月厚朴为国收储死战之时，爆发出来的资金实力，让人瞠目结舌。
  秦家四兄弟加起来，当时打出来资金就是数以千亿计算的，那不计成本的扫货，直接把abcd四大粮商干懵了。
  当然，所有人都知道，厚朴的钱里面，大半姓国，但厚朴本身的资金实力，也是千亿级别，否则国家也没办法在规则之下给它增加杠杆。
  世纪初，刚刚拥抱世界的华国，还没有底气违反规则。
  不过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所有人都明白了，这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战争了。
  赤裸裸的碾压了。
  千亿在手，就算是一只猪坐在那里，用钱硬砸，都可以砸死幻想。
  何况，幻想并没有人想象的那么大。
  有些企业很大，达到几千亿的年度营收，特别是经营模式实际上是贸易经销类的公司，更是如此。
  但抽丝剥茧后，你会发现，这些企业的净利率甚至连1%都不到，因为这种模式走的就是量，海量积微利，其本质原因就是在整个交易链条上，它的作用，只是一个通道。
  所以它看似很大很牛逼，其实就是一只萨摩耶，看起来巨大无比，剃了毛后啥也不是。
  净资产等于实缴注册资本加资本公积、盈余公积以及未分配利润，其实可以简单的理解为注册资本加历年未分配净利润的积累数。
  平时，你可以吹营收多少，吹市值多少，吹gmv吹各种花式的指标，在歌舞升平之时，吹什么都行，无所谓，吹不下去了，还可以编一个市梦率，总之体现的就是高成长性。
  但是，当企业在遭遇极端情况下，真正的硬实力，就是净资产，而且还是净资产相对应的‘现金及现金等价物’部分。
  毕竟，固定资产这些东西，变不了现就是一堆纸面数据。
  智柳都懒得去想这1000亿进到炎黄集团里面是股权进还是债权进。
  二者虽然差别巨大，但对他来说，对幻想集团来说，毫无意义。
  两个位数的差距。
  这仗没法打。
  智柳摇再多的人都不管用，泰山会所有人全部净资产加起来都凑不过这个数，而且，别人还活不活了？
  何况，这还不是厚朴控股的全部实力。
  至少，不是秦天川的全部实力。
  同为华夏同学会的会员，虽然智柳和秦天川关系不佳，但智柳很清楚秦天川的实力到底有多强。
  所以他才如此忌惮秦天川进入这个行业。
  这种实力，根本不给你讲道理的机会。
  商战个屁。
  就是一只大象路过，顺便踩死了一只蚂蚁。
  智柳连生气的情绪都没有了，脸上一片死灰。
  当泰山压顶的势头真正悬在自己脑袋上时，他才觉得被秦天川当女婿的磨刀石，其实都是邀天之幸。
  整个办公室里也陷入了死寂，只剩下几人重重的呼吸声。
  半响，一直没说话的郭伟眨巴眨巴眼睛，轻轻咳嗽了一声。
  在这针落地都能听见的氛围里，这声咳嗽能把人吓一跳。
  李勤无奈的看了他一眼，“小伟，你有啥话就直接说嘛，还没结婚你就有气管炎了？”
  本是逗乐的话语，众人却笑不出来，一个个将眼神挪到了郭伟的脸上。
  郭伟撇了撇嘴，“各位，虽然我承认我们和对方有巨大的实力差别，但有个事实你们忽视了。”
  “什么事实？”智柳那原本死鱼一般的眼睛泛起了光。
  郭伟耸了耸肩膀，“老师，卿云要想打我们，根本用不上1000亿的，甚至400亿都用不上的。”
  智柳闻言，嘴角扯了扯，半响，叹了一口气后幽幽的开了口，“我不得不承认，打我们，几十亿足够了。”
  都不说40亿，国资体系下，幻想要是亏掉20亿，他都可以下课了。
  杨志远苦笑了一声，“老郭，现在说这个，没意思。”
  他很想说，这大实话除了让士气更加低迷外，没有任何作用。
  办公室里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个事实，别人就是准备用泰山压鸡蛋，根本不给幻想任何还手的机会。
  郭伟摇了摇手指，脸上甚至带起了笑容，“所以，他为什么要用1000亿？而且这是银行承兑汇票，虽然100%的保证金，让他在贴现的时候几乎不用支付什么利息。
  但是就算再少，在1000亿的规模下，这利息手续费加起来也是至少几个亿的数字。
  白白损失几个亿，这不是浪费吗？”
  众人闻言，心思顿时活泛了起来。
  原本瘫坐在沙发上的智柳，缓缓的直起了身体，惊疑不定的望着郭伟，“小伟，详细说说。”
  林旻飞速的瞟了一眼郭伟，而后开始眼观鼻鼻观心。
  他一直都知道郭伟很聪明，但他并不认为自己比郭伟笨多少。
  但是现在看来，恐怕这完全不是一点半点的，而是天堑。
  郭伟却没有急，老神在在的去茶几的茄盒里掏雪茄，嘴角的笑容很是嘚瑟。
  智柳也知道郭伟有时候那种小孩闹的脾气，这心态，就像是一个性格非常恶劣的学神，做对了一道所有人都没做对的难题后，那种想要秀智商碾压的优越感。
  如果是平时，这副嘚瑟的模样，落在智柳的眼里，绝对会招致一顿打压。
  不过现在，智柳只觉得这徒弟还是那么的可爱，就像年轻的时候一般。
  “还要我帮你点不成？”佯作一脸愠怒的智柳亲自将点火枪递给了郭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