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作者:
羊笔笔羊 更新:2025-10-13 12:30 字数:3347
巨大的窗户每隔几步就有一个,带来令人心旷神怡的自由的假象。当马文示意我跟上去的时候,我一边捂住腰间的伤口,一边在某扇窗子前停下,侧身望出去。
疯人院的花园只存在于视野边缘,这扇窗子外占据更大视野的,是之前马文提到的荒原。灰绿色的杂草和黑色的乱石在月光下看起来充满野性,目之所及看不到任何建筑或者车道,这片自然领地一直延伸到我看不见的地方。
“我们在哪儿?”跟上去的时候,我忍不住问马文,“走廊前面是什么?”
“塔楼。”马文说,扭头看了我一眼,“你还撑得住吗?”
我一边点头一边追问:“什么塔楼?”
“据说里面关着最疯的疯子,”马文用平淡的口吻说道,“那些被佩图赫玩坏的,或者连警卫也控制不了的。”
“呃……”我回头看了眼来路。马文倒是把门关上了,不知道里面的人要花多长时间才会发现撬棍留下的痕迹。
转过头,我皱眉问马文:“这种地方难道不该守卫更森严?更难逃出去吗?”
“塔楼的唯一出口就是我们所在的这条走廊。”马文回答,“我没打算从塔楼里逃出去。”
我的心沉了下去,“那你准备干嘛?”
“从塔楼外面逃出去,”马文看了我一眼,目光停留在我的伤口上几秒钟,“但我没料到有人会中枪。”
我没听懂。马文大概从我的神色中看出这一点,于是解释说:“我在这里藏了绳索,我们可以沿着塔楼外面爬下去,然后直接进入荒原。当然,有围墙,但我选择这里就是因为这段围墙可能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之前的风暴破坏了一小截围墙,他们用铁链把地方围起来了,但来不及修补。”
从三层楼高的塔楼外面爬下去,外面还在刮大风,说不准什么时候暴风雨就会来袭。而我身上除了枪伤之外一无所有,老实说,这还真像是我会遇到的事情。
“也许我可以放绳子把你吊下去,”马文已经走到了长廊尽头,正单膝跪下,用撬棍小心翼翼地撬开几块地砖,“绳子也许不够长,但在这屎坑里,也找不到特别趁手的工具。”
“你那撬棍就不赖。”我乐观地说,在他身旁靠墙站住,悄悄深呼吸,希望因为失血过多而产生的眩晕只是暂时的。
我的伤口不知道会不会自己停止流血,如果不深的话是有可能的。这个时候可是很难找到正经医生给我缝合伤口的。
萨沙那个王八蛋只会给我多来几个口子,毫无疑问。
从半人高的窗户望出去,地面就像一个遥远的灰色布景。塔楼和主建筑中间的这条长廊悬在疯人院靠近围墙的空地上方,挨着我曾经见过的那个花园。空地上几乎寸草不生,没有任何树木能够靠近围墙和塔楼,显然是为了防患于未然。
也许以前曾有人把这里当做停车场,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马文刚才提到的围墙损坏事故,现在下面空荡荡的。
眯起眼睛,我能依稀看到地上一些白漆刷出来的线条,但褪色太厉害了,看不出究竟是羽毛球场地,还是停车场的方格子。
在马文从撬开的地砖下面取出绳索的时候,我的目光越过围墙,久久注视着外面的荒原。不难看出那片地方在近十年来肯定都无人问津,不同于近旁的花园,荒原上高草丛生,而且杂乱无章。
大概最早那批警卫曾经费心把靠近围墙的树木看到,不过二十米开外的地方他们就不再管了。尽管荒原上没有很多树,但还是有那么几棵顽强地扒住了布满岩石的土地,在这个狂风暴雨时常洗礼的地方长出又细又扭曲的树干,像是变成干尸的哨兵一样在那里放哨。
“过来。”马文粗声对我说,“我要把绳子系在你腰上。你的伤怎么样了?”
“还在流血。”我实话实说,心里想翻白眼儿。就算是史蒂夫,挨了一枪也没法再这么短的时间内愈合,不过他倒是不会因为这点小伤叽叽歪歪。
马文皱眉看着我的伤口,然后开始吧绳子往我大腿上拴,“别动,”他在我下意识后退的时候按住了我,“我绑个绳结,吃力点虽然在大腿上,但应该不会把你勒坏了。总比流血强得多,相信我。”
“我要是还有翅膀就好了。”我回答。
马文瞟了我一眼,皱眉,“你也是天使?”
“不是。”我哼哧了一声,“但我的朋友给我做过一副机械翅膀,可炫酷了。”
“你比卡斯蒂奥还古怪,”马文下了定论,然后从我身前站起来,“好了,我抓着绳子把你放下去,但你也得自己使劲,手要抓着绳子,脚要蹬着墙。”
我告诉马文:“我知道怎么做。”
我不知道的,是什么在下面等着我。
第261章
风很大,在高处的时候感觉则更为明显。当马文抓着我的两条胳膊,看着我采用倒退的方式跨出窗户的时候,他似乎比我还要紧张。
“站稳了吗?”他不断地问。
“稳。”我每一次都这样回答。我的双脚先是踩在长廊的外侧,然后缓缓向一旁移动,最后蹬在塔楼外墙上。
终于,我觉得自己勉强可以在狂风中稳住自己了,于是说:“等一下。”然后移动了一下抓住绳子的双手,找到合适的位置,示意马文松手。
马文缓缓放开我,然后那双棕色的大手又在我附近停留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等待意外发生。
我仰头看着他,在夜色中,他紧张、关切的神色再次与浣熊市的形象重合,不知为何令我不寒而栗。
“我要开始往下爬了。”我在风声中告诉他,“你在上面等着。”
马文点了点头,结实的手臂因为拉着我的绳子而肌肉紧绷。
塔楼的外墙不算光滑平坦,砖块外面没有涂布水泥或者粉刷任何东西,因此凹凸不平的砖块就像是很久以前拼好的地图一样,由于物转星移而逐渐变得不再那么契合。
但至少踩上去感觉很结实。
我用双手紧紧抓着粗粗的缆绳,掌心从一开始被磨得火辣辣的疼,到后来已经失去了这种知觉,事实上是任何知觉。刀子似的冷风对此也毫无益处。
当然,我的腰和大腿要更疼一些。不过不管是被绳子勒住的地方,还是仍在流血的枪伤,当我踩着塔楼外墙向下缓缓爬去的时候,它们所带来的感觉都纷纷退居二线。
这座塔楼,当我沿着它的外壳像只蚂蚁一样慢吞吞往下爬的时候,沉寂在呼啸的夜风之中。然而不知为何,我有一种模糊的感觉:它随时可以抖动身子,把我像只真正的蚂蚁一样从身上抖落下去。
一开始,我还盯着脚下慢慢倒退的石砖,后来就改为看着自己的双手,用双脚去试探落脚点。
绳子在我手里紧绷着、颤抖着,不时因为一阵特别猛烈的风而进行小幅度摆动。
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停下来,气喘吁吁地等待狂风停止。但如果僵持的时间太久,我就必须继续向下,不然在半中间耗尽力气可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情。
“加油。”有时候,马文会冷不丁冒出来这么一句,每一次听起来都更加遥远。
他不敢大声叫唤,当然了,但在这样糟糕的天气里,我想就算他的声音再大一点,主楼那边的人也听不见。
不知过了多久,当昏暗的月色突然被一阵乌云遮住时,我发现手里的绳子没法再拽得更长了。
抬起头,从窗口露出大半个身体的马文看起来就像模糊不清的黑影。但绳索是系在他腰上几圈之后递出来的。我们之前简短地商量过,如果绳子不够长,我就只能解开大腿上的绳结,自己跳下去。
因为绳子还要留给马文,他还要靠这玩意儿下来呢。
反正高度不会差太大。我低头望向地面的时候,庆幸地发现马文是对的:我离地面顶多一米多两米的样子,就算一屁股坐倒也顶多是摔痛屁股而已。
“等一下!”我尽量用合适的音调喊了一声,希望马文能听到。
然后,我先是松开了一只手,在突然加剧的摇晃中习惯了一会儿,接着就逼迫自己松开了另一只手。
绳索勒得更疼了,简直像是要嵌进肉里。但我双脚踩得稳稳的,不让自己歪倒出去,落得像个断线的风筝一样挂在半空中的下场。
“小心点。”马文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明明只是三层楼的距离,但听起来就像来自另一个世界。
我紧盯着在腰间和大腿上紧绷着的绳子,用两只手摸索着,先是解开了最后一圈在腰上打结的绳子。绳结解开的刹那,我的上半身失去腰上的支撑,往下一沉。
我的一只脚在石砖上打了下滑,竟然勉强站稳了,塔楼外砖墙覆盖着的细小的碎石随之扑簌而下。
“乐乐?”马文像是从绳子另一头感受到了我传递过去的惊吓,不安地叫了一声,“你还好吗?”
我回答道:“没事!”也许声音太大了一点,但我胸腔里剧烈搏动的心脏提醒着我刚才差点大头朝下变成摆锤的风险并非子虚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