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作者:
小新茶 更新:2025-10-13 12:33 字数:4226
夜里风雪呼啦啦地吹,纸窗华丽丽作响,地龙蒸得谢崚浑身滚烫,特别不舒服,谢崚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到了后半夜,她缓缓从床上爬起来,她觉得口干舌燥,没有喊宫人,随手倒了杯茶水就灌了下去。
风雪夜,冰冷茶水默入喉咙,刀割般寒冷,她咳了两声,喉咙疼了起来,疼得她鼻子有些酸酸的,有点想哭。
她披起衣裳出门去,守夜的小宫女从瞌睡中惊醒,一骨碌站起身来,“殿下,去哪?”
谢崚如幽灵般潜行在黑夜当中,往西厢房走去。
留芳寝宫里的烛火还没有灭,谢崚记得,她的娘亲以前总是很晚才睡,批阅奏章不辞幸劳,一天只睡两三个时辰。
留芳对着镜子描摹着自己的眉眼,凝视着镜子中自己的模样,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就在这时候,门被敲响。
留芳打开门,十四岁的少女披衣站在门口,神色有些茫然,好像没睡醒一般。
“阿崚?”留芳下意识脱口而出,“大晚上怎么过来了?”
“快进来,别冻着了。”
留芳将她拉进去,急忙关上了门,将追来的宫女留在门外。
“殿下!”宫女记得喊出声来,“你干什么,快开门!”
留芳打开门,眼神冷冷的,“别叫。”
她的眼神颇具威压,小宫女被惊得定住了神,扫了一眼留芳身后的谢崚,她呆呆地躲在屋里,小宫女抿着唇,不知道该不该劝她回宫休息。
“你去睡吧,今夜你不需要守夜,留芳看着我就行了。”
谢崚说道,小宫女连忙谢恩,便推下门。
门一关,谢崚热得将衣服脱下,径直脱下鞋子爬上床榻。留芳这才知道,谢崚所说的那句“今天晚上要和你睡”并不只是一句玩笑话。
留芳来到床前,握住她的手,“怎么了,乖乖,白天还好好的,晚上怎么就露出这副表情,受委屈了?”
谢崚双唇瘪着,像极了一只委屈的小猫。
谢崚没听清她说什么,迷糊地点了点头。
留芳又问:“谁让你受委屈了?”
谢崚这才听清楚她的话,她脑子转了一下,思索究竟是为什么受委屈。
在这皇宫中,好像也没有谁能让她受委屈。
但是她觉得很不舒服,浑身都不舒服。
她处于半梦半醒之间,也不知道自己胡说八道什么,随口就说道:“父皇他凶我。”
听到这话,留芳的眼里闪过了一丝杀意。
随即,留芳摸了摸她的脑袋,露出和蔼的微笑,“那委屈可大了。”
谢崚点点头,翻了个身,圈着被子,又翻身缩了回来,抱紧留芳的腰,低声喃喃道:“娘亲……”
留芳的身体颤动了一下,“你喊我什么?”
谢崚泪眼模糊,“娘亲,你不要走,你不要阿崚了吗,我好想你,我好想回建康,北方好冷,长安好冷,我不想要留在长安……”
芳姬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掀起谢崚的额发,摸了摸她的脑袋。
好家伙,她发烧了。
烧得好像还挺严重的。
留芳低头看了一眼,她的耳垂居然是红的,还往下滴着血。
谢崚刚穿完耳就戴那么重的耳环,果不其然,发炎了。
留芳终于知道她为什么会如此胡闹,长长地叹了口气,“乖,起来一下,我给你去请太医。”
“不要。”谢崚嘟嚷道,“我只想睡觉,我好困。”
太医来了,一要问她病情,二要给她看诊,三要灌她喝药,四要惊动慕容徽,将以上前三部操作重复一遍,她可就没机会睡了。
“留芳姑姑,你和我一起睡觉,好难受。”
“好了好了,”眼见谢崚挣扎起来,留芳只好答应,“不哭不哭,不叫太医,我在这里陪着你。”
听到这句话,谢崚才缓缓闭上眼睛,呼吸渐渐变得均匀起来。
留芳松了口气,觉得这小祖宗还是一样难伺候。
她缓缓松开谢崚,将她放在床上,守夜的宫女都睡了,只有门口值守的守卫还没有休息。
今天她已经将谢崚寝宫布局摸了个遍,大概知道哪里取水烧水,哪里有常备的药物,她煮了一壶温水,替谢崚擦了擦脸和身,又取凉水泡湿毛巾放在她额头上冷敷,顺便拔掉了她的耳钉,敷上有助于愈合的金疮药。
期间谢崚醒了一次,被留芳哄着喝了半杯温水之后又哄睡了。
留芳来来回回,折腾了一宿。
等到次日临近天明的时候,谢崚的烧终于退了下去,耳朵上的伤口也结痂了。
雪落了一夜,次日终于是停了。
苏蘅止起身来朝谢崚辞行,敲门时却被留芳制止。
“回去吧,殿下累了,还在休息中,短时间内见不了你。”
苏蘅止抬头对上那双漆黑的眼眸,今天芳姬戴上了面纱,遮挡住赤红的疤痕,只露出一双漆瞳。
苏蘅止脸色骤然变动,双腿下意识想要弯下去,猛然清醒制止。
“我知道了。”
苏蘅止朝她躬身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留芳回到房中,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谢崚,确保她不会醒来后,来到梳妆台前,解开面纱。
易容之术最绝妙之处,就是能够将一个人打扮成另外一个人,去年进入皇宫的时候,她跟一个老乐师学了些皮毛,但也够用了。
唯一的缺点,就是每天都需要给脸塑形、化妆,不然第二天易容的痕迹就会变淡。
昨天被谢崚一打搅,她没来得及修容,耽搁到了早晨。
镜子中,柳叶眉形渐显,厚唇变薄,红色疤痕也变得淡了些,细看去,这张面容竟然和床上躺着的谢崚有些许相似。
不是别人,正是谢鸢。
去年她落崖后,被闻声赶来的氐人军队抓了回去,因为样貌出众,送进长安当做歌女献给了符青。她孤身一人,无法脱身,随性留在教坊司中养伤。
多亏了慕容徽射伤她脸的那一箭,在她养伤期间,倒是没有人打她的主意。
后来,她用自己的血救活了一位被毒蝎子蛰伤的老乐师,老乐师为了报答她,交给她易容之法。
她于是慢慢在脸上化妆,伪装成伤口腐烂容色凋零的模样,她被教习遗忘,她也乐得其成。
不久后,慕容家的人也攻破了长安,教坊司歌女被允许出宫,她的同僚们四散。
她有了回到建康城的机会,却并不急着走。
一来,她不想再经历一次仓皇南渡,二来,她知晓慕容徽很快就会迁都,只要留在长安,她就有机会见到她的女儿,更甚者,她有机会杀了慕容徽。
……
她用从教坊司带出来的特质的粉扑和笔在脸上勾勒,漂亮的五官被掩盖,只剩下平平无奇的一张脸。
她刚将化妆的物品收好,就听见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紧随而来的,是一个男子的声音,“你说公主昨夜和那个戏子厮混了一夜?”
呦,这是谁来了?
仇人相见,谢鸢冷冷地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的裙子,转过身去,慕容徽直接推开偏殿门,走了进来,声音中强压着隐怒,“谢崚,别睡了,出来。”
虽然谢崚名义上已经改姓慕容,但是慕容徽这句“谢崚”从小喊到大,至今没有改过来。
谢鸢赶在他说下一句话的时候起身迎了出去,微微一福身,“奴婢拜见陛下。”
她的声音沙哑,容貌明明是三四十岁的年纪,声音宛如牢狱,“陛下,殿下昨夜受了风寒,发了热,体虚休息中,还请陛下体谅。”
慕容徽眼睛微微眯起,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实话说,见到她的时候,他的心咯噔跳了一下。
虽然她生得平平无奇,脸上还留有疤,但是身体四肢,却给他带来一种非常诡异的感觉。
审视的目光在谢鸢身上逡巡,逼仄而压迫,谢鸢捏紧拳头,如果她现在有一把刀,她肯定要捅死他。
片刻后,谢鸢听见头顶传来一声冷笑,“你算什么东西,这些话,轮不到你来和朕说。”
谢鸢闭了闭眼,睫毛颤动。
她挺直腰,明明是柔顺又谦卑的姿态,说出的话却是冷冷的,“陛下,女大避父,殿下今年已经十四,陛下身为人君,更应为天下表率,时时要谨记礼义廉耻,怎能毫无通报,就随意出入殿下宫闱?”
就是说他进东宫,还得提前通知谢崚一声,到底谁才是爹?
不知为何,慕容徽觉得恼火极了,目光从女人的脸移到她的脖子上,这女人长得不怎么样,却生着一条非常美丽的玉颈,锁骨长而分明。
慕容徽喉结滚动,在他离开楚国后,就沉入海底的欲望,居然在此刻,悄无声息浮了上来。
还是对着这么一个难以形容的丑物。
“抬起头来。”他说道。
女人仰着头,脖颈伸展,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