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作者:
小新茶 更新:2025-10-13 12:33 字数:4233
她五指好似透光的白玉,把玩着纤长的毛笔,手指在柔软的羊毫中缠绕,缓缓开口,“近些年父皇领兵,先破邺城,后夺长安,大燕兵马疲乏,还有大片疆域需要磨合,何况楚国虽弱,却仰仗天险,又有十万水兵,父皇的骑兵再强,对上茫茫江水,也只能是溃败,所以在练好水兵之前,父皇也没有把握渡江伐楚。”
“由此可见,伐楚的时间越往后推迟,等燕国水军操练完毕,就越利于楚。”
这时候贺兰初开口接上谢崚的话:“但是中间间隔的时间也不能太长。”
在燕国尚未建立之前,鲜卑人开疆拓土,靠的是以战养战。
将战争掠夺来的粮草、兵器、人口充做军队,由此不断壮大。只不过后来占据的领土多了,军队数量庞大,他们便不能再用以前的方式来养兵。
不过长时间停战,士兵耽于享乐,士气低下,想要再次聚起来,就要花费更大的力气。
何况,时间拖得久了,难免生出些变数来。
现如今的燕帝与朝中大部分大臣都是主战派,将来成了谢崚的天下,她会对自己的母族狠下手吗?
这也是慕容徽考量的因素,所以伐楚必须得在他这一辈人中完成。
“所以父皇也说,至多五年,燕兵必发。”
此言一出,周围的臣僚默认不语。
沈川听完她的话,笑说道:“殿下今天将我们聚在这里,讨论今后伐楚的事,是想要做些什么吗?”
沈川虽然没有官职,但是每次述职例会,谢崚都会让人将他也请过来,让他在一边旁听,有时候,他也会发言几句。
而且,他的嘴最碎。
谢崚转身看向他,他似乎并不在意君臣之礼,席地而坐,一语道破谢崚的意图:“殿下是想要燕胜,还是楚胜,又或者说是燕楚两败俱伤,今后再无交战能力,只能划江而治,还是两国根本打不起来呢?”
沈川笑盈盈的,和在并州时候一样,他依然喜欢穿白衣,无瑕白衣不染纤尘,笑容永远保持从容不迫,随性风流,谢崚素来看不透他。
不管怎么说,沈川不愧是她远赴并州三顾茅庐带回来的谋士,永远是最了解她那一个。
谢崚的确就是想要搞些事情。
谢崚曾经想过,让两国交兵,逼他们用倾国之力战个两败俱伤,这样之后,他们就再也打不起来了。
所以她曾经往楚国送探子,给楚国送燕军的弱点,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在关键时候出卖点情报,坑一坑爹,可两国一旦交战,局势便会变得不可控。
两败俱伤的凄惨下场,是十三州百姓流离失所、流民四起,这不是两国所能承受的。
谢崚说道:“孤想要两国止战。”
众人看向谢崚。
谢崚停顿片刻,眸光渐沉:“但如果止不住,打个两败俱伤也可以。”
或许所有人都会觉得觉得,谢崚这个身份,根本不用担心两国的胜负,天下姓谢还是姓慕容,谢崚不还是公主,她只要坐享其成就好了
可是谢崚知道,慕容徽和谢鸢谁都不是愿意低头的人,失败的那个人,将会生不如死。
打个两败俱伤,他们今后数年都没办法开战。
等她年纪大了,将谢鸢和慕容徽熬老了,她有的是手段让他们和好。
众人面面相觑,对谢崚的立场有了切身体会,她不仅仅是燕国的储君,还是楚国公主,是独立于燕国和楚国的单独势力。
下面的人议论纷纷,“殿下,现如今朝廷皆是主战派,陛下也想要战,殿下如果想要阻挠伐楚,很难。”
所以,只剩下另一条路可走。
谢崚垂下眼眸,她怎么不知道阻挠伐楚很难,只是,但凡有一线希望,她也不希望走向另一个方向。
就在这时候,沈川开口了,“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殿下,有一个地方不能放过。”
沈川接过谢崚手中的毛笔,蘸着水,在地图上圈出了一个地方。
徐州。
贺兰絮去徐州操练水军,今后徐州会成为两国开战主战场。
沈川道:“若是殿下能够握住徐州,就算真打起来了,殿下也能借机控制战局。”
谢崚盯着地图,“孤如何不知道徐州的重要,可是父皇对徐州极为看重,何况,贺兰絮已经被任命为徐州牧……”
沈川却道:“要是他没有办法上任呢?”
殿内再次安静了下来。
周围人的目光落在沈川身上,贺兰初抬手就给了他一拳,怒道:“你想要对我小叔父动什么念头!”
清晰的声音在殿中回荡开来,沈川像是被打懵了,险些栽倒,茫然看向谢崚。
谢崚揉了揉太阳穴:“别想了,孤不会对他做什么的。”
贺兰絮在谢崚心目中的份量很大,她不会做出伤害贺兰絮的事情来。
沈川于是闭上了嘴。
……
例会结束后,众人都散了,唯独沈川还在。
他本来就长住在东宫,身份是谢崚的奴婢。
说来也真是奇怪,明明他不算是谢崚的谋士,却比所有人都像她的谋士。
阳光从外面照了进来,沈川轻轻掸落衣角浮尘,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不过即便表情再淡然,也掩盖不了脸上的那个红色巴掌。
“殿下明明知道,你想要阻拦开战,只有那么一条路可走。”
伐楚是人心所向,谢崚想要阻止一切,必须要变得强大,强大到可以对抗朝廷的意志。
她只有一条路可走。
这条路不是夺徐州,而是慕容徽的……
所以沈川方才没有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来。
“殿下连徐州都不敢夺,又怎么敢肖想天下?”沈川发现,谢崚只有在对待和自己不亲的人上,才会杀伐果断,譬如太后,想杀就杀,想得罪就得罪。
但是贺兰絮慕容徽都是从小陪着她长大的人,碰上亲近的的人,她就立刻会变得优柔寡断,顾虑重重。
宫室内,少女垂眸坐在阳光找不到的阴翳中眉头皱紧,安静得好似一樽塑像。沈川知道她最近病了一场,特地没有说过激的话惹她生气。”
沈川也不强迫她,只是缓缓道:“殿下如果想要夺徐州,奴婢有办法可以让贺兰絮没有办法赶到徐州。”
谢崚将他手中的毛笔抢了回来,对着他脑袋狠狠一敲,警告道:“我不会设伏杀他,也不会找人将他打成重伤,你别打他的主意。”
沈川微笑:“谁说一定要重伤他才能将他拦下,殿下真是太小瞧奴婢了。”
……
出镇外州的官员,若想要回长安,除了皇帝征召,也就只有三条路可走。
岁末诉职、国丧、丁忧。
年刚过不久,就算再等一个岁末,贺兰絮也不一定会回京。
国丧的话,无论是太后还是慕容徽,谢崚都没能力杀,她又不能当场自尽换贺兰絮回来吊唁。
那就只剩下丁忧这条路了。
“小叔父是三祖父的妾侍所生,那位如夫人是家中的侍女,因为三祖父一次宠幸,怀上了小叔父,才得了个位分,从前小叔父没有成为家主之前,她缩着脑袋做人,也算是安分守己没有闹出什么幺蛾子。”
贺兰絮的亲爹早没了,他的亲娘还在人世。
贺兰初愤愤地道:“自从小叔父成为家主后,她整天仗着自己对家主有生养之恩,开始在府中横冲直撞,不是打这个,就是罚那个,府里成天鸡飞狗跳的,我也是那个时候实在受不了了,让父亲分了家,搬到旁边住。”
“对了,你问她做什么?”
谢崚摇头,“只是想要了解一些情况。”
“对了,你小叔父迟迟不成婚,她不着急吗?”
当初慕容律二十多还没订婚,太后可着急了。
“当然急呀。”
众所周知,说人坏话的时候,人的力气是无限大的,贺兰初将自己在府上的见闻都说了出来,滔滔不绝,“那位夫人自小叔父刚从楚国回来的时候就为他物色闺秀,将鲜卑五部的女郎都求娶了一遍,当时小叔父籍籍无名,谁家愿意将女郎嫁给一个旁支庶子,简直闹了个天大的笑话。”
“后来小叔父显贵了,开始有人愿意登门,向小叔父献上自家美人,那位夫人居然来者不拒,瞒着小叔父
全都收了塞在小叔父后院里,有一次,还误打误撞收了位女刺客,在水里下毒,差点就要了小叔父性命,小叔父也是不胜烦扰。只不过那是他的生身母亲,就算再嫌弃也没办法。”
谢崚:“……”
贺兰初眼里的嫌弃,不像是演的。
贺兰初道:“她现在天天想着要小叔父娶贵女,留个血脉,让她早点抱上孙子。小叔父去了徐州,她气得每天拉着张脸。”
“为什么要气?”
“觉得小叔父长翅膀跑了,不受她控制了,不听她叨叨了,她现在一天要去信三封,要小叔父快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