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上午考完试，下午就能见到他了，那孩子聪明伶俐，却也胆小如鼠。满嘴谎言，却也只为留在她身边，廉钰忽然感到迷茫，不知道把他带进来究竟是对还是错。
  银行今天不忙，空暇时间出去走一圈，大堂里一个客户都没有，跟总行比简直太过清闲，雷永成不在，几个同事直接坐沙发上聊天都没人管。
  若是以前，见廉钰出来，她们都该识相地起身佯装忙碌了，自从雷永成上位，她们跟廉钰的关系愈发的好，平常下班一起健身聊八卦都是常有的事。
  廉钰本来是在办公室待久了，想着出来转一圈透透气就回去，结果看见她们聚在一块笑，见她出来还热情地招呼她：“廉姐，快来快来！”
  廉钰茫然地走了过去。
  “太好笑了，今天上午不是入职考试吗？本来弄的那套卷子答案都满天飞了，结果银监局的人昨天半夜忽然空降，说他们这样糊弄事不行，硬是给出了套新卷子，说考不过的继续培训半个月，直到考过为止，所有人都傻眼了，今年这一批怕不是要全军覆没了。”蒋晓露笑的停不下来：“就行长那个侄子，我都不想说，他不得被扣那待个三五年啊？那个邱小通看着倒是挺机灵的，下次考试应该就能过了吧？”
  廉钰怔住。
  难怪今早眼皮狂跳不止，她还以为是昨晚没睡好的缘故。
  真是大意了，完全没想到会有这种突发情况，不过既然不是他一个人不合格，也就无所谓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等看看雷永成怎么办，该找什么人打点什么，她默默跟上就完事了。
  整整一上午，整个行都等着看雷永成的黑脸，丝毫没人注意到廉钰也是眉头紧蹙神情同样担忧。
  正思索着要不要给邱小通打个电话安慰安慰，下一秒，人直接从门口进来了。
  脱下工装，二人再熟悉不过，可当下，他却不能第一时间与她相认，即使距离不过几米。
  第一个迎上去的是孟新宇，见到邱小通十分惊讶：“小通你怎么回来了？雷家明呢？银监局的人还在总行盯着吗？没考过的都允许走了？”
  邱小通依依不舍地从廉钰身上移开视线，平静道：“我考过了。”
  周围鸦雀无声。
  “你考过了？”其余人纷纷表示不可思议：“还有其他人通过吗？”
  邱小通道：“没有，只有我。”
  在一片称赞声中，廉钰看着被众人围在中间的邱小通，也情不自禁露出微笑。
  眼前这些同事早在报道当天他就都见过了，大部分还都打过招呼，故而此刻他并没有觉得局促不安，反之余光注视着不远处的廉钰，一颗心紧张地砰砰直跳。
  孟新宇拍着他的肩膀笑道：“看不出来，你小子水平真可以啊！好了，快去人事部领东西吧，你的工装工牌啥的都做好了，以后大家就是同事了，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与此同时蒋晓露看到站在一旁的廉钰，热情地同邱小通进行介绍：“哦对了，这是行里业务部的总经理，我们都叫她廉姐，你还没见过她吧？虽然平时看上去挺严厉，其实她人可好了！”
  邱小通觉得此刻是有必要跟她重新认识一下的。
  于是他主动走到她面前，缓缓伸出右手：“廉经理……以后请多关照。”
  廉钰抬手同他礼貌一握，声音依旧清冷：“欢迎你的加入，邱小通。”
  工装上身，工牌一戴，邱小通简直不敢相信镜子里的人是自己。
  在之前的二十年里他平凡，沉默寡言，不善言辞，即使站在万众瞩目的舞台上，也从来都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小心呵护着早已千疮百孔的自尊。
  如今，他仿佛浴火重生，拥有了全新的人生和身份。
  雷家明被扣在总行学习还没回来，另个女同事加上孟新宇一块跟他搭班，本来他还担心自己能不能应付来在总行见到的那种情况，现在看完全是多虑了，正因为挨着总行近，大家基本都愿意去总行办业务，还有免费的茶饮喝，愿意来万川路支行的寥寥无几，基本都是个人客户，直接对接客户经理的那种。
  廉钰跟他不在一个部门，而且是坐办公室的，他们白天基本见不到面，偶尔能看到她步履匆匆的开车出去，廉钰负责的客户各个非同一般，是需要她亲自上门去处理的。
  二人之间交谈更是少之又少，基本形同陌路，哪怕不经意的一个眼神对视，都能让邱小通一颗心狂跳不止，如果廉钰出门时恰好打着电话，那么连看都不会看他一眼，他只能眼巴巴目送她的背影离开。
  每天他最期待的就是下班回到家。
  廉钰通常比他回去的要晚，这让他有充足的时间去准备晚餐，换下工装直奔厨房，也不管程宴在不在家里，满脑子都是怎么把廉钰伺候好。
  程宴已经相当不爽了。
  他直觉事态之所以发展成现在这样，一定是出了什么他还没察觉到的，非常严重的问题。
  可表面的一切又是那样和谐自然，在家里，邱小通是他年轻单纯的表弟，廉钰是他美丽大方的妻子，会为他解决事业上的烦恼，允许他的表亲住进家中，还慷慨为其介绍工作。
  他本该感激，现在却只有无尽懊恼。
  当时就不该把邱小通带回来，现在他反倒成了受制的一方。
  饭桌上，邱小通殷勤地为下班归来的廉钰盛饭盛汤，开心地讲着今天有人在他的接待下办理存款业务，还留了他的联系方式。
  廉钰听得不禁微笑：“恭喜你啊，有自己的客户了。”
  邱小通也感慨：“是啊，那种感觉真好。”
  廉钰：“以后会有越来越多客户的，邱经理。”
  邱小通：“对了嫂子，今天还有个个体商户来问账户流水，那块我不太懂，你能给我讲讲吗……”
  程宴饭吃到一半默默起身离桌。
  廉钰余光看到他的举动，眼中闪过一丝讥讽。
  邱小通入职一个月后，某个忙碌的上午，一个几乎被大家遗忘的人忽然出现在大堂。
  雷家明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头发凌乱，眼眶发黑，神情呆滞，就跟刚从精神病院放出来。
  看到穿着工装光鲜亮丽的邱小通，一时情绪失控，扑上去抱着他大声哀嚎：“兄弟啊你可把我害苦了！你快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银监局有人要来，所以才每天熬夜背题的啊，你怎么不跟我说呢？真不够意思啊你……”
  此刻大堂里不少同事都在，雷家明这么一喊，令邱小通的背景变得更加深不可测，无可奉告加上对突发情况的预判，很难让人不觉得他背后的神秘大佬拥有多么强大的实力。
  邱小通一时语塞，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你这不是也通过了吗，你也很棒。”
  雷家明抹着眼泪跟孟新宇去后边领东西了。
  原本按规矩除了总行集训完要办欢迎会，支行也会为新员工举办一场接风宴，基本就是订个酒店包间或者环境不错的大排档，一群人吃吃喝喝聊聊天互相熟络熟络。
  本来该给俩人一块办，结果邱小通比雷家明早入职了一个月，碍于行长的面子，一群人硬是等到了雷家明回来才开始安排。
  雷永成对年轻人的聚会没啥兴趣，开晨会时简单表示了一下欢迎，就低头开始念稿子了。
  晚上定了个沙滩烧烤露营基地，头顶是星辰，眼前是大海，大家穿着拖鞋花衬衫，踩着沙子赏海景吃烤串，相当惬意。
  邱小通不好意思吃现成的，本想着负责烧烤，奈何行里年纪大的男同事相当照顾他，让他只负责吃好玩好就行了。
  这样温暖的工作氛围是邱小通从未感受过的。
  享受幸福的同时，他不忘回头寻找廉钰的身影。
  她穿着休闲度假风的衬衫和纱裙跟蒋晓露几个小姑娘坐在一块，端着一罐啤酒面带微笑地听她们聊天，看她们打闹。
  一阵海风吹乱了她们的头发，顺带着将廉钰开叉的纱裙掀起一角，露出一双交叠白皙的长腿，彼时廉钰正仰头喝酒，于是邱小通报着侥幸心理让视线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然而当啤酒罐落下，廉钰似乎察觉到什么，漫不经心投来视线准确地与他对视。
  邱小通慌忙移开视线，顺手拿起一罐冰镇啤酒转身背过她一饮而尽。
  入侵体内的沁凉平复了心头的燥热，理智却依旧难以恢复。
  他无比渴望能再次与她亲密接触。
  偏偏廉钰就像此刻时不时没过他小腿的浪花，带给他短暂的冰凉和愉悦后又疾速褪去，若即若离，让他患得患失，期待着她来，又怕她再也不来，害怕被她盯着看，又怕她不看。
  今晚大家都喝了酒，聚会散场后各自想办法回家，谁也没想着顾谁，除了雷家明特意叫了司机来主动要送几个年龄相仿的女同事外，其他人皆是陆续离场。
  等邱小通帮着收拾完垃圾再抬头，发现廉钰早已不见人影，想来是早就走了，这种聚会自然更要避嫌不能让人看出来，没等他也是正常的，邱小通心里虽然失落，却也认可这是情理之中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