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玉 第24节
作者:
Shim97 更新:2025-10-13 12:40 字数:3823
秦故一愣,心头猛然一紧。
一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
他忽而有些慌张,不知自己能不能承受这个未知的结果,可阮玉已经再也不看他了。
在青水镇逗留了五六日,取了宁大师新打的刀——虽然这刀比上次的更好,可秦故的心思已经不在刀上,草草将刀一收,同阮玉一路无言返回京城。
回京城乃是逆流而上,得花上十天,秦故在船上每日早起练功,练完功就去阮玉舱房门口溜达,阮玉躲着他,成日关在房里不出门。
如此走了几日,秦故越来越着急,不过,很快就有人替他打破了僵局。
“表姐?”他被泉生引着出来,就看见了刚刚在渝州码头登船的苏小姐,这位小姐乃是苏家在渝州的旁系,因为天资聪颖、样貌出众,从小便经常被送去京城苏家走动,同秦故见过不少次面。
苏小姐抬头看见他,目光微亮:“阿故,是你。”
她拎着裙摆款步上舷梯,秦故连忙下来接她:“你要上京?”
苏小姐点点头:“家中庄子新收了茶叶,给老太太送去尝尝。”
送茶叶不过是借口,常去京中走动,才有望嫁入高门,秦故也不戳穿,可就在他接了苏小姐走上二楼时,阮玉推开屋门走了出来。
秦故可算是见着他的人了,不阴不阳来了一句:“舍得出门了?”
苏小姐敏锐地听出这话里按捺不住的高兴,眼睛望向阮玉。
唇红齿白,娇憨可爱,难得的是身上精气神很足,生机盎然,是个不多见的美人。
她打量阮玉的时候,阮玉也在打量她。
这位小姐气度娴静,样貌秀美,言行举止一看便是大家闺秀,同她一比,自己就像上不得台面的乡野村夫了。
阮玉一时拘谨,两手揪着桃粉的裙摆,苏小姐先开了口:“这位夫人是?”
秦故:“不是夫人,他尚未成婚,是我的……好友。”
苏小姐面色一动,片刻,对阮玉笑了笑:“见谅,我见你穿着已婚制式的衣裙……”
阮玉一愣。怪不得这几日见了他的陌生人都是“夫人”“夫人”地称呼他,原来他穿错了衣裳!
要是平日里就罢了,偏偏碰上这么个大家闺秀,这下可不就被人家比到泥地里去了!
他又气又羞,瞪了秦故一眼,秦故抓抓脑袋:“我这几日给你买了新衣裳的。”
说着,就自去屋里取了新衣裳出来,都是些娇滴滴的颜色,光是红色的,就有翘红、珊瑚、莲红等等三四身,再加上那些鹅黄嫩绿的,足足一大箱。
苏小姐在旁看着,心中咯噔一声。
她对秦故说不上多了解,但她了解男人。
男人的钱花在哪儿,心就在哪儿。
第31章 君心我心可是真心
苏小姐再次看向了阮玉, 这回是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
言行举止不算畏缩,说明他家中教养还算不错,见识眼界不算太低, 只是看她的目光有些拘谨,许是心中自卑。头上耳上手上没有任何首饰, 唯有腰间挂着一枚沉甸甸的羊脂玉坠子,婴儿拳头大小,品相上佳,价值不会低于千两。
这家境是好还是不好?
苏小姐眸光微暗, 这时, 她的丫鬟上前来报:“小姐,这船上没有上等舱房了,咱们要上等舱房, 得等下一趟船。”
渝州离京城还有好几日路程,若没有上等舱房,睡起来就不舒服了, 苏小姐眉头微蹙,瞥了秦故一眼,叹一口气:“阿故, 我倒是想同你一道上京, 彼此有个照应, 可是……”
哪知道秦故一顿, 双眼就亮了起来:“这有何难, 我把我的舱房让给你。”
苏小姐拿帕子掩住嘴笑了起来:“这怎么行?”
秦故:“没事,我和阮玉挤一间。”
苏小姐的表情登时一言难尽,阮玉也叫了起来:“谁要和你挤一间了!”
秦故抱起双臂:“你这舱房也是我付钱,我进来打个地铺还不行?”
阮玉哪能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你付的钱, 那你自己住,我去底下同泉生他们挤。”
在旁低眉顺眼等主子吩咐的泉生忽然被点名,吓得连连摆手:“这怎么行呢!您怎么能和我们一堆下人挤在一起!”
阮玉:“那我就自个儿再找条船,不同你们一道回京城了。”
他说什么就是不肯跟自己待在一块儿,秦故也来了脾气:“你敢自己走试试?!你的钱还在我这儿!”
幸亏他留了一手,拿到了刀没有立刻把酬劳八百两银付给阮玉,就是怕阮玉半路就跑了。
阮玉这下被他捏住了软肋,气得大骂:“秦故!你不要脸!”
苏小姐在旁惊得捂住了嘴——哪怕她同秦故不甚相熟,也知道这位被娇宠的侯府幺子心高气傲,被人当面这样骂,那还了得?
这事儿因她而起,要是秦故因此迁怒她,那就得不偿失了,苏小姐忙要开口,就听秦故吼得比阮玉更大声:“我就是不要脸!怎么了?!”
苏小姐心中一颤。
秦故变了。
上一回见他时,他还是端方有礼、冷淡疏离的侯府公子,其他乾君见了坤君坤女会拘谨,他则进退有度、游刃有余,永远带着一种近乎冰冷的礼貌,从不失态。
苏小姐知道,那是因为他不在乎他们。
可现在他失态了。
——是因为他开始在乎了么?
她在袖中揪紧了帕子。
不行,不能叫秦故这样陷下去,他是她上嫁京城的第一人选,虽然家世有差距,但有一层亲戚关系,知根知底的,她多去侯府主母那儿走动走动,近水楼台先得月。
虽然秦故难以接近,但他出身、家世、本事、人品、样貌,样样都强,而且还是受宠的幺子,上头有父母兄长顶着,万事不用操心,跟着他只管尽享荣华富贵,上哪儿再去找这样的夫婿!
苏小姐按下心绪,扬起微笑:“都别闹了,我叫人再去问问,加些钱,可有其他船客愿意将舱房换与我。”
又道:“阿故你也胡闹,怎么能和坤君同住一屋呢?”
秦故冷着脸不发一言,只盯着阮玉,阮玉却不看他,将脸扭去了一旁。
下人问了一圈回来,依然没有上等舱房,秦故二话不说,直接叫人把自己屋里的东西收拾出来,搬进了阮玉的舱房。
阮玉气得大叫:“你蛮不讲理!我说了不同你住一间!”
秦故:“那又怎么样?现在船已经出发了,你有本事跳下船去!”
阮玉气得差点儿哭了,冲进屋里,抓起秦故的箱笼往外丢:“不许你进来!”
他丢出去,秦故又把箱笼搬回来:“你丢啊,我这儿五六个人帮我搬,你丢得过我?”
他身后的泉生石生和四名侍从都深感丢人,偏偏主子这会儿不觉得丢人,他们只能把脑袋埋在了胸口,默默帮主子把被丢出去的箱笼再搬进屋里。
阮玉见他们人多势众,刚刚被丢出去的箱笼一下子就填满了舱房,秦故站在他跟前,高大的身躯跟堵墙似的,把他逼在屋里动弹不得,顿感势单力薄的凄凉,戚戚后退几步:“你、你就知道欺负我,你怎么不敢同你那表姐挤一个屋?”
秦故见他气得要掉眼泪了,语气也软了点儿:“我跟她挤一个屋做什么?我又不乐意看见她。”
他叫泉生等人下去,关上屋门,走近几步,伸手去抱阮玉,阮玉哪还肯再叫他占便宜,抬手就是一个巴掌!
秦故被打得脸偏向一旁,皱着眉扭回来:“又扇我巴掌,我最好看就是这张脸,我娘都舍不得打……”
啪!
阮玉又一巴掌,将他另一半儿脸也扇红了。
“你还起劲儿了。”秦故一把钳住他两只手,“打够了没有?”
阮玉怒气冲冲瞪着他,两只眼睛通红,声音都带着哭腔:“你就知道欺负我!”
这模样,都要哭了,一边哭一边发脾气,跟只坏脾气的小猫有什么区别?秦故心软得一塌糊涂,语气也软下来:“打够了让我抱抱。”
他两手一圈就把阮玉牢牢箍在了怀里,阮玉拼命挣扎,又甩他巴掌、又捶他胸口,可秦故就是不放手,将他完全抱在怀中,埋在他颈间深吸一口气。
就是这个味道。
他日思夜想,魂牵梦萦,就是这个味道。
被他贴在颈间,敏感的皮肤都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阮玉咬住了嘴唇,将脸扭去了一旁:“放开我。”
秦故:“你不生气了,我就放开你。”
阮玉恨恨道:“你越这样,我越生气,越讨厌你,永远都不想看见你。”
秦故心中一抖,脑中天人交战好半天,才万分不舍松开了手。
阮玉将他一推,自去床边坐了,背对着他生闷气。
秦故想跟过去,又不太敢,只能自己从箱笼里拿出被褥,铺在地上。
“到下一个渡口,正好可以下船去吃晚饭,你换上我给你买的新衣裳。”他一边铺床,一边说。
阮玉哼了一声:“到下一个渡口,我就下船去,不跟你一道走。”
“不行。”秦故一下子扭过头,“你忘了你的钱还在我这儿?”
阮玉袖中捏紧了拳头,转头瞪他:“你把钱给我!你都拿到刀了!”
秦故走过来,拖了条马扎坐在他跟前:“那你答应我,不许离开京城,我想每日都能见到你。”
阮玉一怔,心头忽而咚咚跳了起来。
秦故似乎也觉得这话有点儿暧昧,轻咳一声:“我是说,同你一起玩很自在,以后我常带你出来玩。但你要是回扬州,我们就不能一起玩了。”
阮玉目光又黯淡下来。
他道:“那你找别人一起玩。你在京中挑样样都好的媳妇儿都能挑得着,挑个样样都好的玩伴岂不是更简单。”
秦故急了:“你同他们不一样。”
阮玉望着他,静静四目相对,空气中的细微浮尘都看得一清二楚,半晌,他道:“哪里不一样?”
秦故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只愣愣看着他:“……就是不一样。”
阮玉的睫毛轻轻扑扇一下,温柔缱绻又难掩伤心,低声道:“既然说不出来,就不要再来找我了。”
“也不要再亲我、抱我,那是夫妻间才做的事,你我算什么?”
两人就这么相对坐着,像是对峙,秦故蛮横但心虚,阮玉势弱却坚定,仿佛陷入了一个僵局。
就在这时,屋门被人敲响,苏小姐在外道:“收拾好了么?出来喝茶,两个人关在屋里,可不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