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作者:
知有玖 更新:2025-10-13 12:46 字数:3910
小鸟歪着脑袋,仿佛不明白为什么。
知道你聪明着呢,就当你明白了啊?到时候可不能坏我的事。她起身将小鸟送出窗外,展开翅膀的黑色身影转眼飞走。
老天保佑,一定要成功。
云逸轩书房内,银霜笔下的线条在关键的一处断开。
墨迹突兀地浓了一小块,仿佛持笔之人被碰到手臂,在白纸上留下混乱的一笔。
师娘欲嫁予弟子为妻么?这倒是他没有想到的。
看来之前装作醉酒亲近,缘是本就有渊源。
什么样的事需要宽衣解带?后来的对话又为什么让纪怀光脱衣?
手中的笔再想顺着原来的线条画下去,却难静心。
关起来的门窗以及立在房间外的青年让他有些在意。
笔尖保持同一个高度悬空半会儿,银霜搁下绘至一半的画,绕过长桌离开书房。
跟纪怀光一起等在房门外的妄生欲言又止,蠢蠢欲动。
它不明白子桑究竟什么目的,羞辱它的主人还是怎样?居然让它的主人说出那么羞耻的话。得提醒主人现在就离开,省得还有更多幺蛾子冒出来。
主人,不如以身体不适为由,先离开松语阁吧?妄生忍不住传音。
纪怀光背对房门,视线落在前院,仿佛根本没有感应到。
主人
进来吧。子桑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打断妄生的传音。
纪怀光身形微动,顿上两息,转身上前推开房门。
身为青涛长老的大弟子,常会出入松语阁,进到师尊房间的次数却并不多。然而短短一月间,却数次因为子桑推开这扇房门。
看清眼前的一幕,纪怀光双瞳震颤,目光僵住,整个人定在门外。
莹润的白玉床上,紫色轻纱拢着若隐若现曼妙身形,剪水的杏眸慵懒地望过来,看似无情却若有情。
风过纱舞,霞紫云浮,苍茫天地也只剩下眼前的风景,无暇顾及其它。
纪怀光,今日叫你过来,只一件重要的事。那天的情景,照原样重现一次,别问为什么,从现在开始。
墨绿色身影仿佛钉在门外,子桑盯了他一会儿,继续悠悠开口道,进来。
进来两个字约是下了蛊,她的眼神、她的语气,如一双柔软的手臂,攀着肩探着颈,让人避无可避。
分开每一句都清楚明白,不知道为什么连在一起却难以理解。
重现那日情景?意味什么?
眼前是美轮美奂,造物绝色。待纪怀光察觉到耳根发烧,人已经立在房间。
同样是她,前后心境之改变只他自己知晓。
他清楚即将到来的对话,理智模糊地告诉他应该制止,应该回避,然而他只是悄悄收拢五指,无声等待。
斜躺的女子没有骨头般撑起上身,目光始终脉脉定在他的身上。
她软声开口,沁了甜馨与温柔,时隔多日终于不再连名带姓地唤他,怀光,桑桑不想做你师娘了。
藏在袖口的五指握紧成拳,难以分清心口的跳动究竟停滞还是加快。
沉默之下,是暗涌恣意流动。
这种感觉有些矛盾,明明曾经亲口说出一模一样的话,她朝他望过来的眼神里也的确有钦慕与爱意,却又不那么像他最近认识的她。
纪怀光有些分不清,他究竟希望她真心这般想,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逢场作戏。
桑桑想做你的新娘。
子桑的声音梦呓一般传进耳朵,僵硬的身体仿佛化成一滩水,软得不可思议。
从前听起来觉得可笑、不知羞耻的一句话,成了一场直接而热烈的倾诉与宣誓。
纪怀光如上次一样单膝着地,垂着脑袋。
天知道内心的某块被什么填满,畅快淋漓。
无法假装那天的神情,也无法控制柔和的眉眼与悄悄上扬的唇角,好在低着头,不会被看到。
子桑盯着眼前的人,只看得到发顶以及那根沉碧色发带。
与她第一次见他时位置相同,动作一致。
什么都没有发生,果然跟担心的一样,没有回到属于她的世界。
怎么会这样?难道有遗漏?是不是纪怀光没有对她说实话?
可是没有道理,假设纪怀光认定她就是原身,那么她出现在这里那天的事,不应该刻意隐瞒,隐瞒也无意义。
除非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
会是什么事呢?
子桑盯着纪怀光高束的长发,脑子里闪过一种可能。
或许
她赤足落地,一步步朝对方走过去。
纪怀光一直在等着她说出让他脱衣服那句话,视线里却出现一双莹白赤足。
像是踏着他的心口与呼吸,步步走近。
呼吸因泛着玉润光泽的秀巧双脚就停在眼前而滞住,仿佛过了一瞬间,又仿佛过了很久,子桑蹲下来,与他视线交汇。
如脱胎上好的瓷器,被淡紫色薄纱轻轻笼着,近在眼前。
耳根热的厉害,眼睛也仿佛被烫到。
她迟迟没有开口说任何话,纪怀光迅速褪下外衫为她披上拢好。
不敢触碰,仿佛隔着薄纱的接触也会暴露他的心迹,只能面无表情地去做这些能让他稍稍保持理智的事。
眼前女子没有乖乖任他披上外衫,反而从墨绿色的前襟下伸出一双手掌,捧住他的脸,仰头吻上来。
脊背与腰杆挺得笔直,着深色中衣,目光怔然的男子,以及身披墨绿色曳地外衫,仰头阖眸,凑上丹唇的女子,在师尊、在逝去道侣的房间里。
窗外,小鸟漆黑的眼睛注视着这一幕,安静地一动不动。
一切发生得太快也太突然,纪怀光只觉得从未接触过这样的柔软。直接融化进他的心里。
意识到发生什么,脑中如电闪雷鸣,岩浆滚涌。
欣喜,乃至于在想象中已经将她连着他的外衫一并用力拥入怀中,更加恣意地去品尝属于她,也属于他的这份情意。
身未动,心已悠远。
垂在袖口的五指将掌心抠出深痕来。
视线模糊地越过她,落在白玉床上。
师尊的模样赫然出现在脑海,正目光幽幽地注视,直透他无处遁形的内心。
原本僵直的身体下意识动起来,将她推开。
纪怀光脸色红里发白,睁着一双带着罕见羞耻与惶恐情绪的眼睛,目光定在她身上。
子桑双臂撑上地板,才不至于后仰摔倒。虽然及时反应,然而内心却已经重重跌落在地,摔得稀碎。
并非忘记台词,不过是继续演绎下去已经没有意义而已。于是她想到一种可能,万一纪怀光隐瞒了两人亲密接触的细节。
有没有可能像影视剧里编的那样,因为同时落水、触电、亲吻各种离奇的事件而发生异象?前面两者青天白日房间里不可能,只剩下亲吻。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要尝试。
然而试了后却残酷地发现,没有,什么都没发生,她没有回到自家公寓那张柔软的床上。
她的故乡,她的家,回不去了,彻底回不去了
为什么会这样?接下来该怎么办?
纪怀光的胸膛剧烈起伏,各种思绪各种情绪排山倒海,一股脑朝他淹没过来。
溺水般无法呼吸,抓不住救生的浮木。
两股陌生的力量在内心剧烈拉扯,仿佛下一刻就会将他撕裂。
他想伸手将子桑扶起来,然而却难以动弹。他恍惚觉得在她的眼神里,看到了隐藏在明艳面容下的绝望与哀伤。
心口像是被什么力道重重辗轧,沉重痛苦到无法呼吸。
方才那一刻并非想用这样的方式将她推远,他想推开的,是他心底真实的想法。
在他没有足以匹配师尊的声名,在两人没有结为道侣之前,他与她不该逾矩。
不过与银霜长老走动得频繁了些,就惹得宗门弟子恶意揣测,如与他世人又会怎么想她?
心意互通之后,互许终生之前,有太多需要准备。
他与她之间隔着虽已仙逝,却于他有教导之恩的师尊,隔着弟子与师娘的身份。若想在修仙界立足,若想证得大道,就必须等待更加合适的时机。
在此之前,他与她不能越雷池。
生平头一回,他对自己的定力产生怀疑。
披在肩上的外衫因为动作突然而险些从肩上滑落,子桑脸色苍白,失意的目光不知道落在何处。
纪怀光缓缓松开紧握的双拳,抬起手臂想为她将外衫披好,却被她抬手隔开。
像在迷雾里寻找回家的方向,又一次碰壁。这是她暂时能想到的,最后的办法。
环顾四野,向哪里觅归处?
子桑感觉五脏六腑精气神被不知名的力量压着,压得她喘不过气,只想大声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