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病弱将军后(双重生) 第35节
作者:宁占竹      更新:2025-10-13 12:47      字数:4821
  而这宫中的大多数也是如此,他们每天自己的生活就足够疲于奔命了,这样一个几乎不会出现在他们视野里的女孩,没有人会记得起来。
  而且她没有价值,她既不漂亮,也不聪明,没有母亲,也不受宠爱,宫里的人自然不会在她身上浪费半点目光。
  李守一也是。
  她不知道李青一每天在做什么,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生活的,她只是偶尔闯进自己的生活一小会,还是基本上都是为自己好。
  所以她很难记得她。
  现在想起来,除了那几件事,她竟然完全想不起来李青一任何的其他细节了。
  她的模样在宫中的莺莺燕燕中可以说寡淡无味,她也总是刻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李守一想起自己好像的确偶遇过几次这个姐姐,她好像总是红着一双眼睛,不知道是因为流泪还是寒冷。
  如果自己是她,李守一想,会如此大费周折的帮自己吗?
  不会,这是她的答案,她不可能调查庄妃的事,也不可能打通这么多个关节来提醒自x己。
  自己能为她做什么吗,李守一思考着,她好像也没有什么收买的价值,毕竟她一定会嫁给京城的贵胄,而武成侯的前程只会攥在父皇一个人手里,难道是希望她能为武成侯美言几句。
  李守一感觉心绪混乱无比,她抬起手来扶着额头,窗外雨脚如麻一片嘈杂。
  而李青一没有想过李守一会为此心烦至此。
  她此时正趴在箭靶上,按耐不住地欣赏着自己射在接近靶心位置上的那根羽箭。
  “拾翠,这真的是我射的吗?”她忍不住问道。
  “是的。”拾翠也情不自禁的雀跃了起来,“殿下您射中了!”
  “而且好像很接近红心了。”拾翠说道。
  李青一伸出手握住了箭杆,她甚至有点舍不得拔出来了。
  “以后肯定有更值得保存的。”拾翠欣喜地说,“等到殿下射到红心上的时候,我们就和武成侯说,把这块箭靶搬回家去!”
  这是李青一没有想过的事,“不太好吧。”她小声说。
  “有什么不好的。”她听到了身后传来的杜毓文的声音,“那些皇上登了个山都要立个石碑。”他走了过来,一只手按在了箭靶上,这个少女已经射到了内圈,不过几个月的功夫,她从手无缚鸡之力就到了这种程度。
  虽然称不上天赋秉异,但是也是专心致志一日千里。
  他莫名被挑起了几分想要炫耀的欲望,他伸出手来,拿起了一边的弓,搭上了箭矢。
  这把弓跟了他很久,百战之下,他觉得它每一根线条都是那么妥帖,和他的手是非凡的天作之合,这种熟悉的感觉让他甚至生出了几分走在云端的轻松感来。
  然而下一秒。
  弓从他的手中脱离了出去,掉在了地上,他紧接着也因为胸腹的疼痛跪在了地上,他的手指紧紧地攥着胸口的衣物,灭顶的窒息般的痛瞬间把他淹没,他听到有人在他耳边喊着什么,但是却听不清楚。
  他太忘乎所以了,他想,能行走了还不够,居然还想用力。
  他已经,拉不开弓了。
  也许永远都不可能了。
  第47章
  杜毓文醒来的时候, 最先感受到的是痛,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痛, 他以为自己能习惯这样的感觉,但事实证明他错了,每一次这样痛起来的时候都是一样的生不如死,虽然佛家会说人生来就是受苦的。
  但是,他忍不住去咬自己已经被咬破的下唇,他总觉得他没有犯足够受到这样痛苦惩罚的过错。
  他为什么要重活一世呢,他的心中突然升起了一股愤恨,而且为什么没有重生在这一切发生之前,他还拥有一副完整健康的身体的时候呢。
  难道是上天觉得看他受苦很有趣么?
  没有人能知道上天的意思,他也不可以, 一片高热的混沌之中, 他朦朦胧胧地想起了上一世临终前的光景来, 那时候他好像大多数时候都在昏睡, 做一些连不起来的噩梦,有时候是梦见害死母亲的那个男人叫嚷时溅出来的涎水, 有时候是梦见父亲不许被打开的棺木。
  他的命不好,他混乱而消极的想着, 他为什么命这么不好,他所想要的从来不多, 为什么却吝与给予他, 他曾经想过如果有一天功成名就他要做什么。
  他只想回润州去, 收拾好父母留下的小院,然后在细密的雨声中写写他此生塞外的见闻和辉煌的过往,如果可以的话,他想起了母亲生前似乎想过在家里畜养一头梅花鹿。
  母亲说过, 她曾经也是高门大户的小姐,但是那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她四五岁的时候家里就被前朝末帝治了罪,别的都不记得了,唯独记得家里有好大一个园子,里面还养了仙鹿仙鹤。
  “抄家的时候都记不清了,”母亲长出了口气,“我年纪小,不到处斩的年纪,为了显示仁厚,也赦了我们这些小辈的,以庙产为生。”
  “后来啊,”她出了口气,“我哥哥被抓了壮丁,多半人已经没了,姐姐也找不到了,你父亲上京赶考的时候染了时疫,没人敢留宿他,客栈更是不敢了。”
  “我就死马当活马医试着能不能救他一命,结果他活了,四年后还考上了,我们就成亲了。”母亲说道,他那时听得津津有味,只觉得是天无绝人之路,好在一切都苦尽甘来了。
  “那父亲呢?”他好奇地问道。
  “我就没什么故事了。”男人笑着说,“就是天天学习,赶考然后接着赶考,继续赶考,最后考上了。”
  他拿着一柄折纸扇子敲着自己的肩背,放松着因为伏案工作酸痛的筋骨,“不过说起来,还是有点值得炫耀的事的。”
  “什么事?”母亲调笑地问道。
  “就是当年你父亲的案子,”男人笑了起来,“当年构陷过你父亲孟将军的那个部将,碰巧犯到我手里了,于是我把他处理掉了。”
  父亲说的轻描淡写,但是杜毓文只觉得多半是父亲花了不少力气调查追凶,才能换来这样一句轻飘飘的炫耀。
  于是他在夜里敲响了父亲的书房门。
  “那人真的只是碰巧撞在您手里了么?”杜毓文好奇地问道。
  “当然不是了。”父亲笑了笑,“看着害了你母亲全家的人还活着,我怎么能睡得着觉呢。”
  “你母亲喜欢说她命不好,也怨不得旁人。”父亲摇了摇头,“我总觉得这事怪不了她,更何况就这么放任恶人逍遥法外了,他们还要害多少人。”
  杜毓文有时候觉得他很像母亲,像得过分了,不只是继承了外公的武学天赋,骑射刀剑一点就通,现在一回首,好像性子也像,他们总是太习惯默默忍受一切,自我安慰似的说一句只是我命不好,就算经历了苦难之后心有不甘,但是却好像没有力气和心劲去咬住仇人一起下地狱。
  然而父亲说的对,他想,这不是他自己选择自怨自艾就可以了的事情,恶人不会因此就消失了,他们还在逍遥快活着,甚至攫取到了更多的权力和财富,可以更方便的加害其他人。
  现在想想,他上一世临终前甚至都没有想过能变成恶鬼向那阴晴不定的暴君索命,还真是活该沦落到那一步啊。
  他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神智前所未有的清明了起来,眼前朦胧的白雾散开了,他看到了一盏灯。
  李青一端着一盏灯,忧心忡忡地看着医官为他换冷敷在头上的帕子。
  “殿下不用忧心。”医官被公主擎着灯,多少有几分局促不安,然而说了几遍,李青一都不肯放下,也不肯出去,他只得依了她,“武成侯不过是这段时候操劳过甚,没什么大碍,略微修养一下就好了。”
  少女伸出了手,轻轻地拈起了一缕青年的头发,医官顿时一阵心惊。
  因为那是一缕白发。
  不折不扣的白发。
  杜毓文今年才二十多岁,怎么就有了这样的白发了。
  医官本能地伸出手来,想把这缕白发遮掩在他其他的头发下,然而他的手又滞在来半空中,这样掩饰又有什么意义呢,杜毓文随时都能发现。
  或者说他早就已经发现了。
  医官感觉自己心里很难过。
  他刚刚检查了一番这个青年,武成侯杜毓文的身子,几乎可以说全身上下没有什么还完好的地方了,光是活着,大概就已经很费力了,然而皇上又交付了如此重托给他,真是全然不顾他死活。
  但是医官也清楚的很,杜毓文这一身疾痛,多半都是外伤所致,加上患病之后反复拖延无人照管的后果,若他真是什么天子宠臣,怎么受这样的苦楚。
  然而这些都不是他一个医官能管的,他唯有叹了口气,继续着自己的工作,尽可能地为他减轻一点痛苦。
  他伸出手来试了试杜毓文颈上的温度,“现在烧已经退了很多了,人应该马上就明白过来了。”
  杜毓文空茫的眼睛动了一下。
  “您看,他应该醒过来了。”医官温声说道,然后轻轻地唤道,“武成侯,您醒了。”
  杜毓文慢慢地眨了眨眼睛,他的头很痛,像石头一样沉,木木的没法转动,他微微动了动嘴唇,虽然一直在被用水润湿,然而他还是觉得口干舌燥,喉咙像是被刀剑在割,他张了张嘴,然而却说不出话来。
  “人既然已经明白过来了,那就没有半点可以担心的了,安心静养吧。”医官说道,尽可能把自己的语调放的轻松愉快,“殿下在这里也守了几个时辰了,早点休息,珍重凤体为上。”
  李青一叫人赏了医x官,又复坐在了床前,她不放心地伸出手来摸了摸杜毓文的额头,又端了水过来,杜毓文费力地笑了一下,他想自己接过水碗来,但是却感觉自己的身上软绵绵的,就连抬手的力气都压榨不出了。
  他又病了,他在冷宫之中的时候,对这种感觉并不陌生,每次醒来时感到自己呼出的气体是滚烫的时候,他就知道他又病了,所以现在有一张温暖的床可以躺,有水可以喝,已经很不错了,他对自己说,总不能像还在冷宫里那样病的那么久了。
  他竭力看了看李青一的脸。
  然而这个少女的眼睛却没有如往日一样被哭得红肿起来。
  就在他庆幸的时候,似乎是其他人都离开了,或者是心中绷着的那根弦松了下来,李青一的肩膀颤抖了一下,然后大颗大颗的眼泪接连滚了下来。
  “先生真的吓死我了。”她忍不住说道,她低着头,“我真的很害怕你走了。”
  杜毓文闭了闭眼睛,攒了攒力气,轻轻地笑了一声,“死不了的。”他轻声说,“我现在死不了的。”他似乎说给李青一听,又似乎说给自己听。
  他轻轻地抓住了李青一的手,死实在是太容易了,他想,只要眼睛闭上了,就不用再感受这样的痛苦了,这么说,上一世的自己还真是偷懒到极点了。
  大概上天是看不过去了,明明给了自己这样的才华,居然就那么自怨自艾地认命了,一个恶人都没有惩治。
  他将李青一的手握了握,“没事了。”他轻声说道,他竭力地想笑一下,讲个笑话出来,“我不是自打你认识以来,一直都这样的吗?”
  这个笑话明显不好笑,李青一抽了抽气,但是她又没法说出那句轻飘飘的会好起来的。
  他不可能好起来了,李青一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个事实,就算这一世,他提前了一年多离开冷宫,但是身子已经基本上毁伤殆尽了,他余生都会和这样的痛苦作伴。
  而且他也很难长命百岁了。
  凭什么呢,李青一不禁想,为什么他要受这样的苦。
  但是李青一在宫中的日子教给了她一个道理。
  好像上天并不喜欢奖励好人。
  很多人也喜欢这么说,所以他们理所当然的互相撕咬,互相毒害,踩踏着别人的尸骨往上爬,然后再慷慨给佛像前填上丰厚的香油钱。
  也不知道上天到底喜不喜欢好人,李青一第一次看到妃嫔们鱼贯而入地捐舍功德钱的时候就在想这个问题。
  如果上天不喜欢好人的话,那么他们为什么要来填这香油,还要自称善男信女,来表现自己虔诚又纯洁呢。
  如果上天喜欢好人的话,为什么他们没有受到报应呢。
  也许根本没有上天,李青一想,如果没有人记得这些不公不平的事情,那它们就真的像逝水一样消逝无形了,如果没有人去费时费力地惩治恶人,那么他们可能真的会度过幸福快乐的一生。
  那么她可以么,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能力做成什么事,因为在所有人的嘴里,她都注定一事无成,她愚蠢而弱小,什么都弄不明白,什么都做不到。
  但是她已经成功的救过了人的,李青一想,她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指,因为这段时间的刻苦练习,她的手指上有了一层薄薄的粗糙的茧子,这让她感到了安心。
  她不是他们所说的那样的,她可以帮助别人。
  当然也可以,李青一深吸了一口气,当然也可以保护别人。
  她的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在她发觉的时候,眼眶甚至已经干了,她只是在盯着一片虚空,露出了一个极度专心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