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作者:
敦敦敦尼 更新:2025-10-13 12:48 字数:4283
虽然那一刻,自己很想抱抱她。
刚才空中飘来的那句评弹,他竟听懂了歌词。
真想抬手揉揉柏嘤的脑袋,也学着那缭绕的曲调,问问她:妹妹啦,为甚你凤目盈盈来看小生?
评弹曲尽,角儿笑着退场。
覃永廉不自觉又坐直身子,接下来,他不太确定晚饭后是该去酒店,还是该留宿在柏嘤家。
听苏家豪说,外地女婿第一次上门应该住在女方家里,显示亲近。
祯炎又提到,也有人住酒店,以示礼节。
柏嘤也不懂,她从未见过柏宣如此严肃的样子,一时心里也没辙。
书上也没教过这些人情世故,外地女婿应该怎么做最得体大方?
男人暗自思忖。
等等,外地女婿?女......女婿?
覃永廉脑海里闪过这个新身份,心头忽然漾起止不住的惬意,就像女朋友常发给他的一个土拨鼠的表情包。
开心到某种程度,脖子真会后仰90度仰天长笑。
男人伸出长指,轻摁几下太阳穴。冷静!镇定!
再喝点腌笃鲜,清淡鲜嫩,营养丰富又暖胃。这个季节的春笋最是精粹。
曲成圆热情招呼,道,等你下次有时间再来,奶奶给你包荠菜小馄饨。
好,一定。覃永廉痛快应允。
柏宣侧首看他一眼,道:Leon,晚上就住在家里吧,我们爷俩再喝点小酒。
柏嘤叼着鸡翅先是一愣,随即为爷爷的决定海狗鼓掌。
老先生投来宠溺眼神,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这辈子注定是留给她们的。
覃永廉微笑着,嘴唇抿成线。
这还是他第一次感受家宴的氛围,是温暖,也是温馨。
******
回到家里,柏嘤默默看一眼爷爷早就备好的女儿红,据说这坛酒的年纪比她姑姑还大。
从新疆乌鲁木齐,跟随柏家事业发展而辗转迁徙,跋涉近四千公里到了沪市。
喝的不是酒,而是岁月。
早在饭席间,覃永廉已经喝了不少,柏嘤不确定他的酒量能不能扛得住下一轮考验?
曲成圆瞅了眼这架势,心中了然,进厨房迅速备了几碟下酒零食。
柏嘤双手托腮,默默报菜名:茴香豆、凉拌醋菜、苦瓜玉盅、水晶虾仁......
原来电视剧里演的是真实,岳丈和女婿见面交流靠互饮。
酒精能够打破感官的屏障,模糊人际的边限,连柏宣和覃永廉也不能免。
这次覃永廉主动许多,给未来泰山大人的父亲恭敬斟酒,明显轻松自在多了。
一对精致的玻璃杯里很快一次次盛满透明的液体。
五十年的珍藏,酒已经如泉水似的明亮清澈,入口甘美,口感更是越来越幽雅细腻。
柏嘤和曲成圆祖孙俩起初还围坐在一旁,笑盈盈听二人对话。
柏宣渐渐喝高后,嫌覃永廉说国语速度太慢,主动切换了语言频道,跟他用英语聊起天。
再喝高后,老先生又不自觉飙起了俄语,话题已经从他年少远赴苏联留学,讲到六零年代报名援疆建设,因此机缘,邂逅一生所爱。
青年当有志气保家卫国,淡泊名利,深耕事业。革命者不可能在温室里成长,要在大风大浪里去锻炼自己。
圆泽集团的创始者是圆圆,78年成立至今,一直是行业内佼佼领先的高科技企业。我们一直相信,农业从土地中来,却又不仅仅局限于土地。
嘤嘤的长相随姑姑,凤临小时候尤其可爱,上过《人物》《时代故事》杂志的封面。嘤嘤下午3时20分出生,她被抱出来时好乖,像是抱着全世界。在我怀里发出嘤嘤哼声,让我想到那句嘤嘤山鸟鸣。
柏宣讲得兴起,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说的话已是中英俄语大杂烩。
于是,柏嘤和曲成圆默默战术撤退,独留爷俩二人联络感情。
覃永廉听得认真,感叹自己早就该来沪市,来听听柏嘤背后的故事。
他知道柏嘤小太阳般的性格是哪儿来的了,只有这样温暖的家庭里,才有无忧无虑的成长,才能养出一个如此珍贵的柏嘤。
去年嘤嘤庆祝成年礼,独自在欧洲游玩两个月。那是她人生第一次单独出远门,儿行千里终挂念,我才发现她长大了,过于谨慎的是我。当年送她父亲和姑姑出国读书,如今再到嘤嘤,我们只能祝福她:天高任鸟飞。
我们已经尽可能教她如何爱自己、爱他人、爱世界。任何时候,我所有的爱和温暖都会毫不犹豫全都给她。
柏宣终于停下来,一字一句,正色道,Leon,你是个聪明的孩子。
柏教授,谢谢你给我讲的过去。愈了解嘤嘤,会让我的爱更坚定。
覃永廉用俄语回答,真诚而郑重。
嗯?嘤嘤没跟我说过你还会俄语。
这两个月我自学了一些,如有语法和发音错误,恳请教授指正。
同样喝了不少酒的年轻人,依旧斯文有礼。
柏宣看向他的眼,若不是这双碧眸,覃永廉的外貌会更具东方人的特色,却偏偏碰上了这千万分之一的遗传概率。
老先生暗自感慨,这孩子内里有一股坚韧的劲儿,到底是在怎样的环境下,才长成如今的样子?
了解至今,如果他是他的家长,会深深为这个孩子感到骄傲和欣慰。
就像这辈子与土地打交道,他们洒下种子,于艳阳风雨中细心呵护,待到破土、出芽,还要看到幼苗不长歪,这才算是真正踏出开始的第一步。
覃永廉定了定神,不紧不慢道:我在瑞士出生,生母是单亲妈妈。六岁时随父家派来的人回到香港。
父亲的妻子们虽然比较多,却没我的容身之地。除了去寄宿学校,平时我自己生活在南考斯岛。我在家里说粤语,在学校说英语,母语法语只能跟我养的一对金刚鹦鹉说。
网上所写的并不全为杜撰,我的前半辈子确实曾被软禁在港岛。说起来可笑,这个发达时代,富家子弟如我,6岁后有20年无法离开一座城。嘤嘤在用双脚丈量地球时,我只能活动在1000平方公里的笼子里。甚至连我的眸色也是一道罪,如黥面伴随着我。
柏宣听到这儿,抬眼认真瞧他,灯光照在覃永廉的眉眼间,仿佛能映出眸底里隐隐燃烧的焰。
年轻人静静诉说他的故事,看不见颓废,听不出消极。
我曾想,既然人生已经这么定下,读书?毕业?一张文凭对我来说有何意义?
我有一辈子都挥霍不完的金钱,银行卡里的财产随时在滚动,房子再多再大,我能睡的不过几平米的床。
直到遇见柏嘤,我请她告诉我,人生意义何在?
覃永廉以前觉得这是人类青春期才会有疑问,如今想想,这个问号也有可能会伴随人过一生。
遇到她之前,我不用智能手机,不上网买东西,客厅空的只剩一张沙发。小时候我跟养在公寓的植物道歉,因为我已经是个困兽,植物没必要跟我一样失去自由。
可是,柏嘤提出反对。覃永廉带着笑,她说,你以为它们失去自由而已,其实它们得到的是你的爱。
他记得少女还说:物来顺应,未来不迎,当时不杂,既过不恋③。
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人们要按照自己的意志而活。
不知是第一次跟长辈敞开心扉,还是酒精度数太高,覃永廉耳朵红得像花园里种的扶桑花,绽放在了耳畔。
柏宣也朗声笑起来,开怀极了。他能想象出柏嘤说出这番话的生动模样,是他的孩子。
柏教授,今时今日的我,因为柏嘤,人生有意义,也有未来。我想做她的骑士,保护好她的自由。这是我的信念。
******
夜深人静,曲成圆和柏嘤先扶着柏宣上楼回房。
老太太忍不住念叨,上次见你喝醉,还是十年前正式见郑女婿。年纪大了,多担待自己的身体呐!
柏宣不答,望着妻子,眉梢眼角神采飞扬,以眼神安抚。
曲成圆帮他轻揉太阳穴,柏教授,你不要总是先入为主,把别家男孩当成猪。你家的小白菜是宝贝,人家Leon也是娘亲心尖尖的肉。
沉吟片刻,柏宣缓缓道,圆圆,孩子们都长大了。
嘤嘤,去看看那小子,他喝了不少,酒品倒是不错。
老先生阖上眼,挥了挥手。
柏嘤得令,噔噔跑下楼来看覃永廉。
年轻男人还一动不动坐在凳子上,闻着空气的檀香,深沉的呼吸也轻松静气了不少。
脚步声渐近,白皙的脚丫出现在乌漆的木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