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公用的白月光 第20节
作者:无敌香菜大王      更新:2025-10-17 19:31      字数:2911
  一股暖流从鼻子里涌出来,又很快被一股黏腻发腥的液体堵住,没多久他就感觉上嘴唇一烫。
  他的鼻子在流血,他的脑袋也好痛。
  最重要,他的皮肤烫得要被烧毁了。
  没有红,像死了一样,面色苍白,失了一切血色。
  贺松风这么好面子、又如此体面的一个人,如今却被程以镣当篮球一样掐在手里,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指着骂。
  这样惹人注目的当众点名羞辱,对贺松风而言,是被程以镣顶在墙上,甚至是被他墙了,还要恶劣百倍。
  他没办法接受自己如此狼狈、弱小,甚至是痛苦的模样,就这样赤果果地摆在旁人的审视下。
  他辛辛苦苦维护起来的自尊和体面,在这一刻,被程以镣一巴掌,敲打得渣都不剩。
  他身上的关节一并烧了起来,像在哀悼。
  烫得他骨架成了一撮骨炭,这捧灰撑不起他这具心高气傲的皮囊。
  贺松风双手下垂。
  那双始终在抓紧沙发、椅子边缘做支撑的手,这一次却抓不稳任何东西,只能苍白无力地废弃掉。
  贺松风的嘴唇嗫喏两下,面无表情,又毫无感情地吐出两个字:
  “好痛。”
  程以镣一怔,心脏也跟着那一句“好痛”攥紧。
  他两只手心虚地藏到背后去,又急迫地拿出来想贴近贺松风。
  可是他环顾一周,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
  靠近的动作猛踩刹车,甚至打了倒车的双闪,冷血地越离越远。
  程以镣是高高在上的少爷,前半生的价值观警告他:被贺松风这样低贱的贫民羞辱,他不该心怀歉意,更不能低头认错。
  这一巴掌打得对,不打贺松风就不会老实,更不会畏惧你。
  有了这一次,他以后才会看到你就乖乖的老实低头。
  一切……一切……
  都是贺松风活该。
  可是好像真的用力过猛——
  明明本意只是想吓唬他一下,没想过他会这么脆弱。
  程以镣的眼球猛烈激荡。
  前十八年的傲慢暴力在拽着他的腿往后走,可是同时他那死了好久的良心却忽然活过来,砰砰直跳,拽着他的手试图把他往贺松风面前拽。
  程以镣前不久戏谑说出的“贺松风,我可怜你”,这一刻是真的在可怜。
  可怜贺松风不该被他这样对待,他该是被捧在掌心,细心呵护的脆弱玉石。
  只是他已经被张荷镜、周彪,以及剩下几十双冷漠无比的眼睛架了起来。
  但凡再多向前一步——
  他维护贺松风的体面,就是在拆掉自己阶级高高在上的台阶,然后垫在贺松风的脚下。
  他会被有钱人们所不耻、所笑话的。
  程以镣最终是没做到,他正如贺松风所说的那样。
  他不敢。
  不论是承认他对贺松风的复杂感情。
  还是此刻无比愧疚的想认错道歉的冲动。
  他都不敢。
  他咬牙握拳,傲慢冷血地补了一句:“是你先招惹我的。”
  然后头也不回地冲出教室去。
  程以镣前脚走,后脚那些冷眼审视的人群一转笑呵呵的模样,拥至贺松风身边,向他伸出手,借着搀扶的名义。
  无数双手像贺松风梦里那样,扶起托举,密不透风将他包裹。
  教室秩序趋近于无,是张荷镜配合老师驱散人群,这才不情不愿地坐回位置上。
  张荷镜自然地捡了这个漏,贴心地走到贺松风身边,向他伸出手。
  “老师,我扶他去医务室。”
  老师点了头,贺松风也不愿意再继续在教室里待下去,但他没有接受张荷镜的好意,而是用他那双细瘦的手臂,强撑在桌子上,咬牙站起来。
  呼吸浅薄,脚步虚浮,苍白的面容仿佛碎掉的玉盘,深红的裂缝支离破碎地溃败在脸上。
  虽然身体仿佛下一秒就会死去,可他依旧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安安静静地离开。
  在众人的注视下,他还保持着最后的体面。
  前后没有五分钟,等程以镣流了一身汗,急忙忙带着买来的药跑回教室的时候,贺松风早就走得没影。
  周彪趁机添油加醋,指着自己侧边空空如也的座位,假惺惺火急火燎大喊:
  “镣哥,张荷镜把人带走了,我没拦住!”
  “张荷镜啊张荷镜,我等会见到你非得把你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程以镣脸上五官骤然挤在一起,在心里暗暗地念了一长串的话:
  “md贺松风你这个——算了不骂他,等会好好地跟他道歉。哎呀!!!烦死了!怎么碰一下就碎呢?!”
  程以镣不甘心地吐出一口浊气,左手给了右手一巴掌,迅速捏紧拳头转头就往外爆冲。
  学校花坛边,在去校医院的路上。
  张荷镜的手掌摊开,放低悬在贺松风的手边,而他这人也刻意地弯腰低头,伏低姿态仰望贺松风。
  “别勉强自己。”
  贺松风挥开面前的手。
  他拧着眉头,一脸的为难,两只垂下的手攥住衣角,焦虑地来回打圈。
  他没说,张荷镜也看得出来。
  但张荷镜没问,陪着他继续走。
  距离校医院越近,贺松风身上的焦虑就越重。
  毫无底气,脚步悬浮,越走越慢。
  明明是受伤的人,却打心底的抵触医院。
  在距离校医院一百米的地方,贺松风忽然停下脚步。
  他仰起头,望着天,手指按在人中处,左右擦了擦。
  贺松风依旧保持着仰头的姿态,他的手也一起抬起来,他瞧着指腹上厚厚一圈污血,闷闷地说:“你回去吧,不用陪我。”
  张荷镜的手冷不丁地贴到他后脑勺上,贺松风浑身紧绷,他以为又要再来一次那样的无妄之灾。
  张荷镜的手像温柔的枕头,轻轻托住,再缓慢地调整幅度,并安慰道:“不要抬头,血会倒流进喉咙,小心堵塞气管。”
  赶在贺松风冷漠地撇清关系前,张荷镜先收回手掌,同时笑呵呵地说:
  “我不想回去上课。”
  张荷镜笑得自然,鼻梁上托起的黑色镜框被捏住摘下。似乎他真的没有在可怜同情贺松风的狼狈,而是在为逃课感到发自内心的愉悦。
  但贺松风依旧是那副难为情的模样,他已经尽力在掩饰自己的局促,但没钱就是没钱。
  张荷镜伸出手,把贺松风频频揉鼻子的手压下来,捏在手掌中温柔地搓了搓:
  “是程以镣打的,由他赔偿。我先替你垫着,你后面再还给我。”
  “是的,这是程以镣的错。”
  贺松风自我安慰,这才小小的出了一口气,许久没有走动的双脚终于往前迈出一步。
  从这里到医院的距离,也终于是在双方共同的努力下,从一百米,进步到九十九米。
  贺松风在房间里接受检查,张荷镜站在门外,他抬起手搓了搓指腹已经干涸的鲜血。
  “嘶——”
  张荷镜嘴唇微微张开,舌头抵着上牙膛若有所思地扫过去。
  思考不过三秒钟,指腹的污血点在下嘴唇。
  送进唇中,含住舔舐。
  和那日的水珠一样,原本是什么味道,就是什么味道,并不会因为是贺松风身上的就充满异香。
  可一旦想到这是来自贺松风的,心态不免变态起来,就算没有异香,也依然会幻想出异香。
  事随心意。
  偷来、窥来、抢来的,更是格外的香。
  张荷镜很是满足地深吸一口气,待他吐出这口气的时候,指腹的血已经舔干净,检查室的门也拉开一条小缝。
  贺松风先走出来,他额头正中央和右侧颧骨各贴着一块敷料,鼻子里都塞着一团可怜兮兮的棉花团。
  “没什么大碍,这几天注意伤口就行。”
  “嗯。”
  贺松风忽然揪住校医的袖子,没习惯戴着鼻塞说话,于是声音听起来软绵绵,含糊糊:“窝阔以躺嘬休息一下吗?”
  “当然可以。”
  校医给他指了个方向,贺松风道谢后,无视张荷镜的存在,自顾自地走过去。
  开门,不着急进去,先无声地观察一圈环境,再轻手轻脚地往深处走,找到最角落的病床,还要拉上帘子,这才敢半坐在床沿,两只手深陷在床垫里,紧紧扣住,小口地传出一口放松的气。
  至于张荷镜……
  似乎永远都在被贺松风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