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君妻 第18节
作者:半溪茶      更新:2025-10-17 20:02      字数:3667
  沈莲岫这样想着,神思尚未完全回拢,忽觉整个人头晕目眩,天地倒转,脚下也霎时腾空了。
  她以为自己是要晕倒了,正要去抓旁边的桌椅,却听见周临锦在她耳边道:“别动。”
  原来竟是他将自己抱了起来。
  “你快放我下来!”沈莲岫又气又急,还带着点羞恼,“我自己能走的!”
  “别动,”周临锦戏谑道,“我是瞎子,你再动我就抱不稳了,会把你摔下去。”
  闻言,沈莲岫连忙停下,她偏过头看看下面,又赶紧收回目光。
  “你给我指路。”周临锦命令道。
  浴房在西面最里间,离他们所处的内室间隔不近,隔着好几道门,沈莲岫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能让周临锦没有撞上槅门或者屏风。
  到了最后一道的时候,浴房中空间狭小,又帐幔低垂,饶是有沈莲岫的指引,周临锦还是不免让帐幔缠住了她的双足。
  沈莲岫动了两下脚,没能绕出来,便无奈道:“放我下来。”
  已经到了浴房,就算没有帐幔缠绕,她也要下来了,总要脱去衣裳才好沐浴的。
  这回周临锦倒是乖乖听话了。
  他把她放下,一时没有动作。
  沈莲岫道:“找个婢子引你回去。”
  “我也看不见,”周临锦本来是想出去了,可偏偏她这样说,他就想逗她,于是便笑了笑,揶揄道,“你就这么急着赶我走。”
  周临锦确实是看不见,让他在这里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沈莲岫却心里别扭,决不允许。
  “你看不见,可是我看得见啊!”沈莲岫急了,二话不说就动手把他往外面推,一面又唤来婢子在浴房外等着把他带走。
  若是让他留在这儿,她一抬头就看见他,又算怎么个事儿?
  周临锦被她推着走,也并不气恼,只是笑道:“我在外面等你。”
  “你做什么去都可以,不用……”
  “方才都说了,怕你晕在里面。”
  沈莲岫也不与他争辩了,把他推出去浴房之后,便干脆地伸手放下帐幔,帐幔后还隔着一道屏风,她走过去,这才稍稍定下心。
  谁知刚刚将身子全部浸入热水中之后,她才忽然看见自己手腕上还套着绿檀木镯子。
  这镯子非常普通,甚至可以说是不起眼,但却是沈莲岫亲娘的遗物,自从她去世之后便一直被沈莲岫带在手上,小心养护,如今浅黄绿的木质条身上泛着润泽的柔光。
  木镯子不能碰水,所以每次沐浴的时候,沈莲岫都会将其从自己手腕上取下来,用一张丝帕包裹好,直到洗完之后擦干净身上,她才会重新戴上去。
  不如金玉,却远比金玉繁琐。
  这条绿檀木镯子被她养了这么多年,她可舍不得浸到水里去,连今日淋雨,她都将它牢牢地箍紧在手臂上,不让它碰到雨水。
  沈莲岫趁着双手还没被打湿,便赶紧把镯子从手上捋下来,并且往外叫人。
  才叫了一声,隔着屏风便隐约见到后面的帐幔轻动,接着一双手摸到屏风面上。
  沈莲岫一下子坐直了身子,而后又觉不妥,一手赶紧捂住心口,一手则擎着镯子,其余便都往水下沉去。
  “怎么不让她们来?”沈莲岫又气又恼。
  周临锦慢慢走过来,寻着她的声音到了浴桶边上,然后才停下:“方才说了,我就在外面等着,自然比她们要快。”
  沈莲岫哑然无言,心想着既然都来了,反正他也是一样的,赶紧让他拿过镯子才是正经。
  “你过来一些,”她道,“看得见吗,你摸着浴桶的边沿。”
  周临锦依着她的话,摸到了浴桶边沿。
  “对,就这样,别再动了。”
  沈莲岫不好意思让他继续靠近了,好像生怕他的眼睛忽然能看见了似的。
  她从水中稍稍探出些身子,又俯身过去,用已经湿了的手按住了周临锦的手,道:“你这手被我的手打湿了,我有样东西给你,你用没湿的那手来接。”
  周临锦乖乖听话,向她摊开了手掌。
  沈莲岫将镯子放到他掌心,还不忘提醒他:“你小心些拿,不要掉在水里了。”
  于是周临锦将其握住,只觉触感似是木质,是个环似的物件,一时也猜不出是什么东西,便问:“这是什么?”
  “是我的绿檀木镯子,我可宝贝着,”沈莲岫回答道,“你放旁边那个小几上就行了。”
  周临锦将镯子仔细在手中摩挲了两下,一股檀木幽香缭绕而上,不很浓郁,只是极清淡的,似乎只有贴得极近才能闻到。
  他忽然明白了,有时总是从她身上闻到的檀木香来自于何处。
  “原来是这个,”周临锦伸手一够,便将镯子放到了小几上,“新婚那一夜我便闻到你身上有这味道,很好闻。”
  沈莲岫略微踌躇,很快便说道:“我自小戴着的。”
  照理说沈家好歹也是官宦人家,陈氏娘家也是巨富,沈芜瑜身上本不该出现这种东西,若说是戴着玩玩还好,长期戴就有些不合常理,但周临锦已经察觉到她身上这股檀木味,实在无法用一时新奇来遮掩。
  周临锦闻言果然道:“戴这个倒是不多见。”
  “普通人家也有,”沈莲岫解释道,“绿檀木也安神静气,我戴着戴着便习惯了。”
  周临锦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他摸到了浴桶旁的一张凳子,然后往上面坐了上去,这凳子是给婢子备着的,方便服侍主人洗澡。
  “你怎么还不出去?”沈莲岫问。
  周临锦好整以暇地坐在那儿,料定这一回她无法再推他了,笑道:“坐一会儿,省得你又有什么东西要放要拿。”
  既然都已经把他叫进来了,又说了这么一阵子话,方才沈莲岫心里莫名其妙的那一关倒是算是过了,正如他所言,反正他看不见。
  沈莲岫捋了一把乌黑油亮的长发,用水将其打湿,然后道:“帮我把梳子拿过来,还是那个小几。”
  周临锦这回轻车熟路,即便眼睛看不见,但浴房就这么点大,那把梳子还是很容易的事情。
  他伸手把梳子递给她,谁知她才刚拿过梳子,迎面便是一头水泼过来。
  是沈莲岫用手掌捧了水,故意泼他。
  她已经笑起来,周临锦听着她的笑声,轻轻用衣袖拭去脸上的水迹,却一点都不恼怒,只是笑着。
  “谁让你非要在这儿的。”她嘟囔了一句,然后便不管他了,自顾自洗起自己的来。
  周临锦听着水声,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不存在一般。
  过了许久,水声小了下去,沈莲岫“哎呀”了一声。
  “怎么了?”他忙问。
  “头发缠住了,”她有些懊恼,使劲用梳子往下扯,想将头发疏通,可却缠得更实,“解不开了。”
  周临锦道:“我来。”
  “你又看不见,别把我头发缠死了。”沈莲岫一时有些不耐。
  周临锦丝毫不见生气,他知道沈莲岫就在自己近旁,于是伸手摸过去,先是摸到了她湿漉漉的头发,然后便摸到了她的手,他拂开她的手,握住了那把梳子。
  “就要瞎子来干才好,”他一手轻轻地捋着她的头发,一手用梳子一点一点,顺着另一只手的动作往下梳,“瞎子看不见,反而心静。”
  沈莲岫也不知道他这是真话还是歪理,反正就任由他去了,实在解不开的话,还可以叫婢子进来。
  然而才用了不多时,她的头发就被周临锦解开了。
  感觉到梳子从顺着发尾丝滑而下,沈莲岫松了一口气。
  她的手向后一伸:“给我吧。”
  周临锦却继续给她梳着头发:“我来,免得你再缠在一起。”
  他还是像方才给她梳理打结的那络头发一样,一手捋着,一手慢慢往下梳,一直从头顶梳到尾梢上,每一缕都没有落下。
  终其一生,他或许都无法再看见,无法再看见她了,他不能像别人一样为自己的妻做很多事,甚至无法为她描眉,也只有此时她终于允他为她梳发,而不是将他赶出去,他才不至于暗自无地自容。
  沈莲岫一头长发重新被他梳得乌黑发亮。
  梳完最后那一络,一直没有再说话的沈莲岫拢过头发,轻声道:“行了,我洗好了。”
  周临锦点了点头,主动退出了浴房,等沈莲岫擦拭干净又换上干净的衣衫出去之后,却发现周临锦还是站在浴房门口。
  就像他之前一直所说的一样,在门口等着她。
  沈莲岫没有说话,她眨了眨眼睛,目光肆无忌惮地落到了他脸上,她看不见自己的眼神,他亦看不见。
  她拉了拉周临锦的衣袖。
  周临锦再度像方才那样将她横抱起。
  沈莲岫攀住他的肩膀,道:“小心走路。”
  “我让小厨房做了你爱喝的鸡丝粥,眼下还早,先去睡一会儿好不好?”周临锦问她。
  沈莲岫的声音极轻,只有他一人才能听见:“好,我给你指路。”
  周临锦稳稳当当地将她抱到了内室。
  当后背接触到松软温香的床榻那一刻时,沈莲岫便感觉到周临锦的气息铺天盖地也一同压了上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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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 嫌弃 “我在这里。”
  沈莲岫心下一紧, 手指立刻牢牢攥住了身下的被褥,然而下一刻,周临锦却躺在了她身边。
  “今天很累吧?”他将手臂枕在后脑, 叹了一声。
  沈莲岫悄悄往旁边挪了挪身子,尽力不让他察觉:“还好。”
  “家里就是这样, 祖母一向偏心他们, 平日里我和母亲, 还有阿姐,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反正祖母和他们也都是靠着我父亲,扑腾不出什么来,诚国公府本来就是我们的, 也没什么好计较的,”他苦笑道, “我要念书考功名, 然后便是入仕为官, 每日那么忙,哪有心思应付他们, 如今赋闲在家, 真是躲也躲不开,哪怕眼睛瞎了, 也无法眼不见心不烦。”
  沈莲岫听了没有说话, 今日的事再想来确实是心有余悸, 她本来以为周临钰也是大家子出来的郎君,虽说平日里不务正业一些,但德行也不该差周临锦太多,没想到竟然是这种腌臜货色, 一个府上住着,竟然连弟妹都能下得去手,最后被逮住了,不仅不想着息事宁人,还要强行争辩,把锅扣到她的头上。
  这一切都与吴氏的纵容离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