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落地的情节设计。”阿越点评道，“很难想象剧本会是一个大学生写出来的。”
  “这部电影塑造了很多个有血有肉的职场女性。”余正则沉吟着说，“对白简短、节奏快速，在一开始就立稳了几个角色的设定，然后在之后的情节中慢慢揭露她们内心更深刻的东西——比如童妍身上不合时宜的自命清高。”
  两个人默契地对视了一眼，重新把视线移至前方。
  正如余正则所说的那样，童妍好不容易转正后，很快就因为傲气而被沈玉洁狠狠批评了一通。
  “应酬是任何一个律师都必须经历的场合，作为一名律师，能力重要，资源和人脉更重要。”沈玉洁重重吐出一口气，“只是说一些场面话而已，就这样你也做不到吗？”
  “如果真的做不到，我觉得你应该郑重考虑一下你是否适合这个行业。”
  “我——”
  沈玉洁挥手打断了她的话，不以为然地抬了抬眼皮，“尽管你现在拿到了执业证，也不代表你有了能够骄傲的资本——你心里很清楚，不论是junior还是senior，小合伙人还是大合伙人，只要是干律师这一行的人，没有人能够永远不低头。”
  “我们是律师，但沟通能力、社交能力和我们的专业能力同等重要。”不过一两分钟时间，沈玉洁就恢复了以往的气定神闲，“律师本质上就是法律专业知识的销售，没有人找你代理案件，你的专业水平再强再硬也养活不了自己。”
  “你不屑于去应酬，那么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案源要从哪里来？”
  “没有案源，没有人脉，你随时会被这个行业淘汰。”
  第102章 《红色野心家》首映 5
  沈玉洁这一番话不可谓不犀利。
  无论是把自己代入到童妍视角的观众们又或是影评人们，都被她这段辛辣直白的话给说得愣住了。
  尽管言辞尖锐，但沈玉洁的确精准地阐述了律师行业的本质原理——即便她如今已经是年薪千万的大合伙人，也总有不得不收敛脾气和客户社交的时候。
  而童妍作为律所新人，团队中居下位的低年级律师，又凭什么敢以自诩清高的姿态标榜自己呢？
  “你应该把那些束缚在你身上的规矩和教条主义统统扔掉。”沈玉洁上前一步，拍了拍她紧绷着的肩，“女人也可以在酒桌上推杯换盏，也可以独当一面，也可以大大方方地告诉所有人你想要什么。”
  童妍的脸色苍白得几近透明，她咬着嘴唇，僵立在会议室内，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沈玉洁潇洒离开的背影。
  显而易见，她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什么。
  在这一刻，会议室外那些闲杂人等的议论声已经完全被她屏蔽在外，她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脑海里回想着沈玉洁方才的那番话。
  镜头一直在给童妍特写，直到她的眼睛渐渐变得有神，表情也重新坚定了起来——观众们心知肚明，这就是一个人要开始改变自己的前兆。
  饶是对女性题材不怎么感兴趣的余正则，也不得不承认，在这一刻，连他都被童妍身上朝气蓬勃的生命力感染到了。
  她就像是一丛坚韧的竹子，永远苍翠，有着说一不二的执行力，又能随时放下身段去改变现状。
  林桦对此也有相同的感受。
  苏灵溪这一段的表演完美展现出了人物的多层特质：从最开始青涩却落落大方的形象到现在，童妍的聪明、机智、灵活、努力、积极随着一帧帧镜头转换渐渐展露于人前；而她的缺点也是如此，藏在镇定之下的，是独属于学霸的自命不凡，还有无意识中给自己架上的镣铐。
  “她的演技完全演活了童妍这个角色。”即使压低了声音，林桦说话时的语气仍然难掩激动，“就像是我们会在职场上遇到的某个同事一样，有瑕疵有缺点但却充满人性的真实……她的表演绝对值得一个奖项提名！”
  陈雅琳闻言，点了点头，赞同道：“难怪之前《读电影》会把她评为最有潜力的新人演员，刚才那一段戏里沈蔓气势很强，但是她居然一点都没有被沈蔓压住风头。”
  她们见过太多被前辈压戏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年轻演员，乍然遇到这么一个水平跟沈蔓不相上下的女演员，颇有种亲眼见证奇迹的激动——这几年的电影圈子虽然发展得热闹红火，但演技亮眼的新生代演员却少得可怜，好资源被演技粗糙的资源咖们把持着，每每看着他们在大荧幕上双眼无神、连戏都接不住的样子，很难忍住不窝火。
  陈雅琳睨了林桦一眼，见她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电影画面，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果然，好友硬拉着自己来看这场首映礼是有用意的。
  同一时刻，电影继续放映。
  被沈玉洁批评过后，童妍以最快的速度成长了起来：她开始学会好好打扮自己，想办法把自己的优势发挥到极致。
  镜头拉近又拉远，伴随着李雪讶然的表情，背景音乐适时响起，会议室门口出现了一道靓丽身影。
  酒红色翻领大衣，微微敞开，露出内里的黑色内搭；穿着双小高跟黑色过膝长靴，手里拿着和外套同色系包袋，是吸睛又张扬的猩红色。
  镜头缓缓上移，女人漂亮的长卷发，一丝不乱的精致妆容，接连映入眼帘。
  “好漂亮！”谢嘉莉满眼亮晶晶地望着电影里款款而来的那位都市丽人，“nicole果然更适合这种鲜亮的颜色。”
  虽然这套造型比nicole以往的妆造要更成熟一些，但在她看来，反而显得nicole整个人更具风情了。
  当粉丝们仍旧沉浸在童妍的惊艳造型中时，影评人们已经意识到了童妍身上那股难以言喻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她开始变得跟沈玉洁越来越像了。”余正则慢悠悠开口，“这显然是电影里提前埋好的一条暗线。”
  阿越笑着看向他，眼神里透出赞同。
  童妍是沈玉洁一手领入行的，每一次成长都伴随着她的注视，无论行事作风还是气质，都在潜移默化中受到了沈玉洁的影响；成长后的童妍做事雷厉风行，高效强硬，在酒局上却又能放下身段软硬兼施，活脱脱就像是年轻版本的沈玉洁。
  这条暗线在接下来的情节中变得更加明显。
  童妍跟着沈玉洁一连办了好几起刑事案件，破格升为高年级律师，一跃成了团队里的大红人，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却遭遇了男友忍无可忍的控诉，两人就此分道扬镳；巧合的是，失恋当晚选择留在律所加班的童妍竟在无意中看到了沈玉洁打电话和父母发生争执的一幕。
  在童妍眼里，沈玉洁是红圈所大名鼎鼎的沈律，打过的官司数不胜数，但只输过一次，几乎称得上从无败绩，她总是那么高傲挑剔，女王范儿十足——童妍这还是第一次在她脸上看见能够被称之为脆弱的神情。
  跟随童妍的视角，观众们渐渐感受到了这位女王背后的压力与无奈。
  “为了工作忽视家庭甚至放弃家庭，这是我自己做出的选择。”办公室内，沈玉洁冷静地取下眼镜，转而打开一瓶红酒，“说真的，我不后悔。”
  “在做成为某人的妻子又或是某人的母亲之前，我首先是我自己。我有我的目标，我的欲望，我的野心。”她坦然地耸了耸肩，“只有竭尽全力地去争去抢去拼搏，我才能拿到我想要的东西。至少对我来说，事业要比家庭重要得多，我只想把筹码压在自己身上。”
  “这也是我必须做出的取舍。”
  第103章 《红色野心家》首映 6
  童妍走近她的办公桌，轻声问道：“你……不会偶尔觉得孤独吗？”
  从她紧抿着的嘴唇不难看出来，她还有更多想问的话，只是不好开口罢了。
  镜头划过她的侧脸，落到沈玉洁微翘的眼尾上，两个人就这么在空旷的办公室里静静凝视着对方，仿佛在通过眼神诉说着什么别的情绪。
  “也许吧，但我以为那只是激素的作用。”沈玉洁率先打破沉寂，她的声音还是像平常那样优雅俏皮，神色镇定，“只要能够实现一个人本身在职业上的价值，你会发现忍受孤独感也只不过是件平常的事。”
  童妍眼神复杂地瞥了她一眼，喃喃道：“一件平常的事？”
  今晚她彻底失去了陪着自己走过大学生涯步入社会的男友，她本应该伤心的。
  可她现在却只觉得迷茫。
  在今天这场小插曲之前，童妍一直把沈玉洁当作自己努力的榜样——她的目标就是成为她，甚至超越她。
  可现在，她动摇了。
  在事业和私人生活两者间，她难道必须要做出取舍吗？想要成为工作领域上的女强人，就一定要走上这条孤独之路？她真的要为了事业完全放弃自己的生活吗？这样是不是值得的呢？
  视线跟随着长焦镜头下一人独行的童妍，观众们并不觉得无趣，反而开始跟她一样思考起工作和生活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