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北川良子本人也是得到过戛纳提名的新生代导演，执导电影的能力毋庸置疑，他们要用什么理由把她踢出去？怪她不能胜任总导演的位置？
  这理由说出去，估计十个人里最多有两个人会信，因为实在太可笑了。
  以北川良子不按常理出牌的性格，很有可能一怒之下会把事情直接闹大，闹到新闻社，甚至闹到法院也不是没可能。
  电影开拍好几天突然换导演，而且还是因为私人恩怨，不止北川良子，任何一个稍微有点知名度有点人脉的导演，估计都受不了这种气。
  反正在小泉广司看来，他宁可得罪石原隆，也不想因为这事被媒体口诛笔伐，被舆论泼脏水。
  哪怕今天石原隆和岩田敦也挡在他面前合伙游说他，他也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虽说他在制片这一行是半路出家，只算半个专业人士，但——北川良子和岩田敦也两个人摆在面前，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该选谁吧？
  即便不谈论拍电影的专业程度和手法，北川良子这个名字就自带票房号召力，岩田敦也有什么？在论坛可以刷屏一整天的黑料吗？
  “石原，这件事……你有提前跟藤田导演商量过吗？”态度偏中立的松本修一在沉默过后率先打破了寂静，“我的意思是，也许他并不想看到你和北川闹成这副模样。”
  回答他的是石原隆意味不明的笑容，“我和藤田是可以互帮互助的朋友，但北川她不是，我想没有人会因为这一点而苛责我什么。”
  “还有，你或许忘了，岩田敦也以前可是藤田陵最喜欢的学生，用他来顶替北川良子，是最佳方案。”
  松本修一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脸上的神情动摇起来。
  说到底，他不觉得岩田敦也和北川良子的执导水平有多大差距，只要不影响售卖利润，谁来当这个总导演都无所谓。
  刚才他之所以没急着表态，顾虑的就是藤田陵的想法——他们把他的学生踢出去了，他会不会因此记恨上他们？
  诚然，藤田陵只是个导演，但他却是日本近二十年来在国际上最受关注的名导演，被业内捧为“带着日本电影回到黄金时代的先驱者”。
  再加上他还是东宝株式会社旗下签约的导演，背后有资本撑腰，惹到他的后果恐怕不太妙。
  石原隆这一番话，在他听来，是有一定道理的。
  岩田敦也在人品上虽然有点小瑕疵，但他毕竟是藤田陵以前培养过的学生，他们现在主动拉他一把，说不定正好合了藤田陵的心思。
  只要藤田陵不插手，北川良子就算受了气，也不敢怎么样，无伤大雅罢了。
  察觉到松本修一的态度变化，小泉广司在心里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必须出声了，“岩田敦也现在的舆论待遇太差了，在年轻人之中几乎是人人喊打的负面形象，如果把这部电影挂上他的名字，票房也许会大打折扣。这一招实在风险太大，我不能同意。”
  石原隆调整了一下坐姿，神情依旧傲慢：“私生活上的一点小毛病，大多数人都会有，只要他能带来一部好电影，没有人会再去追究这些无足轻重的细节。”
  松本修一也配合着劝道：“是啊，小泉，现在是作品为王的时代，岩田本身也没有犯什么罪无可赦的大错嘛，我们应该再给他一个尝试的机会——不管怎么说，他执导电影的能力可比北川良子娴熟不少。”
  他是个很擅长沟通的人，三言两语就说中了小泉广司心里最在意的点。
  的确，相比已经拍过近十部电影的岩田敦也，目前只产出过两部文艺片的北川良子则显得有些青涩了。
  小泉广司犹豫了一下，没再坚持自己的看法，而是说，“我需要和社长商量一下，这件事关系重大，我一个人代表不了他们的意见。”
  石原隆笑着朝他点点头，眼底闪动着胸有成竹的光芒。
  第246章 白日梦
  “我觉得这部片子很不错，嗯……节奏很快，而且演起来很带劲。”苏灵溪一边泡茶，一边跟阮棠通电话，“虽然绫音不是个正面角色，但她最终实现了她自己内心的正义，也算得偿所愿吧。”
  “我早知道你会喜欢这个角色。”阮棠在电话那头笑了两声，调侃道：“如果有一天背叛婚姻的代价真的变成了死亡，那估计一大半男人都不敢提结婚两个字了。”
  苏灵溪也笑了起来，“说不定我们导演写剧本的时候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呢？可惜——”
  她的话还没说完，房门口响起一阵急促的门铃声。
  “老师，好像有人来找我了，我待会再给你回电话。”
  “好，你去忙吧。”
  苏灵溪挂掉电话，透过猫眼看见了走廊上神情不怎么好的北川良子。
  “怎么了？这么早就来找我聊剧本？”苏灵溪打开门，有些疑惑，“还有，你的衣服……是什么情况？”
  顺着她的视线，北川良子才注意到自己慌乱间扣错位了的衬衫纽扣。
  啊，真是够倒霉的。
  她撇了撇嘴，暂时没有把衣服重新扣一遍的心情，直接坐到了床边。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此刻的状态有多糟糕。
  是跟谁发生什么不愉快了？还是剧组出现了什么新状况？
  苏灵溪心里快速思考着，搬来椅子，坐到她对面，轻声询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北川良子被她这么一问，心里好不容易平息的怒火又冒了出来，“没什么，就是有个倚老卖老的家伙背地里拉拢其他人，想把我从摄制组踢走而已。”
  她没有明说，但具体指的是谁一猜就能猜到——除了跟她频频发生摩擦的石原隆，还有谁会对她意见这么大？又有谁能有这么大的话语权？
  苏灵溪的瞳孔颤了一下，心中却有种预感落地的错觉。
  从电影开拍以来，剧组内暗流涌动的氛围可以说是愈演愈烈，所谓的“导演中心论”在石原隆或明或暗的操作下完全成了空谈，奉行制片人中心论的人也不在少数，大家时常在现场吵得一塌糊涂。
  苏灵溪有预感石原隆会出手，但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而且还这么严重。
  “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了吗？”她有些讶然，“我听说石原先生和藤田导演是旧友，他——”
  北川良子嗤笑着打断了她的话，“他可没把老师当朋友，他就是个唯利是图的冷血商人，自以为格调高，实际上只不过是傲慢又无礼的自大狂。”
  说着，北川良子把自己助理打听到的消息跟苏灵溪复述了一遍，期间夹杂着几句难听的奚落。
  “这很奇怪，北川，剧本的版权在你手上，没有人比你更了解、更爱这个故事，他们凭什么要求你走人？”苏灵溪毫不客气地说，“岩田先生我没有接触过，但他私生活方面的问题人尽皆知，学艺先学德，我不认为他有资格来当我们的总导演。”
  她的嗓音清冽，神色清冷，说日语时有种可爱的反差萌感。
  北川良子顿了一下，莫名感觉心里的火灭了一半。
  “如果他们坚持让岩田来导这部戏，你打算怎么办？”她好奇地问。
  苏灵溪明白她的意思，她在等她借着这件事“表忠心”。
  “如果真有那么糟糕的一天，我会选择退出，但——”苏灵溪毫不犹豫地说，“应该退出的另有其人，不是吗？我不觉得事情会是这种走向。”
  “他们想踢掉你，就该准备好付出代价。我们可以直接收回剧本的授权，可以把消息先一步散布给新闻社，甚至可以告上法庭——只需要略施手段，他们就会彻底沦为笑柄，栽入深渊。”
  “我们并不是没有反抗他们的能力，相反，是他们招架不住我们的回击。”
  “该退出这个项目的是他们，是石原隆自己。”
  苏灵溪的语气很平缓，冷静而淡定，仿佛只是在谈论今晚吃什么一样的小事。
  但她的内心却不如表现出来的这般平静。
  权力带来的掌控感和血液一起，在身体各处流淌着，让她隐隐有些兴奋。
  她知道这是一场倾诉，也是一场试探；她知道北川良子想听到什么样的话，而这也恰好是她想说的。
  今非昔比，她现在的国际影响力和票房实绩完全支撑得了她说这些话的底气——是的，石原隆在日本的势力很强，但那又怎么样？
  得罪石原隆事小，电影拍毁了事大。
  就算她真的和石原隆撕破了脸，只要有北川良子和藤田陵的关系在，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他做的事不占理，还意图让岩田敦也这个劣迹斑斑的家伙来当导演，似乎成心要把这个项目搅成一锅粥，典型的给面子不要。
  苏灵溪不觉得自己还有继续忍耐他的必要。
  北川良子是故事的构建者，更是帮过她不少次的朋友，无论是从电影质量还是从私人关系方面考虑，她都只接受她来当这个总导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