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漪微微眯着眼，目光落在卧室墙上挂着的一幅画上。那是莫奈晚年笔下的睡莲池，浮光掠影间，层层叠叠的睡莲静静绽放，像是心里最深处的秘密，被人用目光轻轻触碰。
  她的身姿轻轻晃动，墙上的画仿佛也随之摇摆。
  像一阵突如其来的风，掀起池面的平静，水面泛起阵阵涟漪，搅动那一池沉睡的莲。
  她的呼吸随着波纹浮浮沉沉，如一朵浮莲，在翻动的水中摇曳不定。
  池底的泥沙被彻底惊醒，暗流缠着藤蔓，不断拉扯、撕裂、吞没。原本静谧的池水被翻腾起波澜，花瓣片片剥落、茎叶蜿蜒，在水中消失不见。
  她轻轻闭上眼睛，不再看那副画。
  顾屹风的动作带着惩罚的意味，他自己其实也十分不好受。与往常相比，反而少了几分快意。
  可今天他却执意想要体会这种痛意，身体的疼痛不会骗人，唯有如此，才能证明他们彻底拥有彼此。
  明明是在伤己伤人，却偏偏有种得偿所愿的满足。
  照理说，作为调查局第十局的局长，又是刚休完假归来，顾屹风本该是忙得脚不沾地。但他却心平气和地待在家里。实在需要处理公事时，也只是在书房召开视频会议，其余时间，几乎都耗在她身边。
  只要一有空，他就会主动过来找她，哪怕只是来问她饿不饿，想不想一起看电影。
  这种看似甜蜜的生活持续了多日，闻漪反倒快要撑不下去了。
  这些天里，顾屹风亲力亲为地将她从早到晚的生活都安排好：从起床开始，吃什么、穿什么衣服、做什么事，全都由他一手包办，好像除了她的事以外，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有时夜里，她半梦半醒间睁开眼，会发现他就那样静静地在黑暗中，注视着她。
  她是真的被吓坏了。
  受到他的影响，闻漪最近也睡得不安稳，加上春困秋乏，白天她经常头晕嗜睡，只能靠补眠缓解疲惫。
  她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他为什么总要守着她？难道不需要去上班吗？
  虽然顾屹风没有明说，但她能感觉到，他正在筹划某件事。
  闻漪暗暗皱眉，直觉告诉她，这件事和她有关，但他始终缄默不言，让她的不安与日俱增。
  两人日夜相对，时常沉默无言，可他似乎并不觉得哪里不对，依旧如影随形地陪在她身边。
  直到有一天，闻漪猛然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踏出过这栋屋子了。
  那天从地下实验室回来后，她就没有接触到除他以外的任何人！
  她终于意识到：这样下去是不行的。这哪是什么正常夫妻之间的陪伴，和软禁有什么区别？不管他是怎么想的，她都无法接受这样的安排。
  之前她自觉理亏，这些天的顺从和妥协，只是为了安抚他，但是他似乎越来越病态地想要私藏她在身边，这还了得？她还需要继续跟进青峦山的事，总之不能放任他这么控制自己。
  那天，顾屹风忙完工作后，取来了国际象棋，准备教她对弈。
  闻漪却一把推开棋盘，靠进他怀里，轻轻蹭着他的胸口，嗓音甜美，语气软糯：“不要不要，我不想下棋，天天在家好闷啊，我们去商场逛逛吧，我好久没有买新衣服了。”
  说完，她抬起头，眨巴着充满期盼的大眼睛，眼波流转，演技堪称奥斯卡级别。
  然而话音刚落，顾屹风的眼神微微一动，他没有立刻拒绝她：“你要买衣服？”
  他随手拿起笔记本电脑，递给她，“给，喜欢就买，我来结账。”
  闻漪原本唇畔的笑容淡了几分——糟糕，忘了还能网购。
  思索片刻，她眉头轻蹙，故作不满道：“网上买怎么行？你不知道网上那些图都是骗人的，收到的产品往往都货不对板！”
  “我不喜欢在网上买衣服，我必须得看到实物，试过才知道穿上好不好看，你说是吧？”
  她挑眉看着他，心道：这下你总得让我出门了吧。
  顾屹风平静地看着她，像是看穿了她的小心思。他的眼神温柔，却一如既往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我知道了。”
  他取出手机拨打电话：
  “喂，林小姐，你好，麻烦把你们品牌最新的走秀款和日常款，按我妻子的尺寸和喜好，寄到家里让她挑选。”
  “次日达可以。”
  “好，我问一下。”他放下手机，偏头看向她，“prxxa的销售问包和配饰要一起寄来吗？”
  “？”
  闻漪瞪大双眼，没明白这是什么操作？
  “那就干脆一块儿寄。”他直接替她做了决定，又补充一句，“各种颜色都寄些来，谢谢！”
  挂断电话后，闻漪望着他，一脸不确定地问：“刚刚……是怎么回事？”
  “买衣服。”顾屹风语气轻描淡写，“你不是最喜欢prxxa家的衣服吗？”
  “明天就能看到‘实物’了。”顾屹风重新摆好棋盘，“喜欢就留下，不喜欢的就原封不动退回去，他们会直接从我卡上扣款。”
  “衣服也买了。”他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脸上，“现在……可以下棋了吗？”
  闻漪有点演不下去了：“这叫买衣服吗？”
  “怎么不是呢？”转眼他已经执子落棋，“漪漪，轮到你走了。”
  闻漪咬咬牙，哼，看来他不想让她出门的决心很坚定啊！
  “顾屹风！”
  她陡然提高音量：“是不是我要去餐厅吃饭，你也只会把厨师请到家里来？”
  她气不过，扬手一挥，棋盘哗啦一声被掀翻，黑白棋子散落满地。
  “你这是要非法拘禁我吗？”
  顾屹风脸上不见怒色，只是淡淡地看着她，随后缓缓俯身，修长的手指地将棋子一颗颗拾起，重新摆回棋盘上。
  “漪漪，我不是要拘禁你，最近外面时局动荡，我不敢让你出去。”他抬眼看了她一眼，“更不想让你没事就去找郭青宇。”
  “你连我去见谁都要管？”她快要被气笑，“我爸都不管我！”
  “我和郭青宇的立场不同，你是我的妻子，不该频繁和他见面。”他眉峰微压，目光沉静地锁住她，“我知道你担心核电站的事，但这件事远比你想象得复杂。它不是你能插手的领域，别把自己卷进去。”
  闻漪心跳快了几分，她终于嗅到了隐藏在平静表面下的危险味道。
  “可是……我也不能完全不出门啊。”她努力保持冷静，“我什么都没做，怎么会遇到危险呢？倒是总被关在家里，我会闷出病的。”
  “不要担心，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他伸出手，将她拉进自己怀里，紧紧搂住，“我很快就会带你离开这里。”
  闻漪在他怀中微微僵住，她心头一紧，立刻抬头看他：“离开这里？去哪里？什么时候？”
  “我已经接受了海外一所大学的特别邀请，”他低声说，“经上级批准后，以专家身份去做关于时空穿越理论和案例的研究讲座，以及为期数月的交流学习。我最近正在准备签证事宜，等一切准备就绪立刻启程。”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发丝，像是在安抚她：“到时候我们会一起在国外生活一段时间。等时局稳定下来再回来。”
  闻漪一怔，她完全没想到顾屹风会如此干脆利落地做出这样的决定——将她直接打包带走。
  “那你的工作怎么办？”她难以置信地问，“你不是第十局的局长吗？也能说走就走？”
  “我可以远程工作一段时间，并且已经安排好了交接。”他的声音平静，“这段时间会有其他人配合我负责相关事务。”
  闻漪眉头紧锁：“你事先为什么不和我商量？这明明是两个人的事情，而不是你一个人就能决定的。”
  他轻轻叹了口气：“局势越来越复杂，我只能尽量让你远离危险。我不敢冒险……因为我赌不起。”他轻声解释，“不事先告诉你，是因为我的动向是机密，不能轻易透露给别人，包括家人。”
  “希望你能理解我。”
  事已至此，闻漪已经失去了继续和他沟通的欲望。
  还有什么好说的？
  无话可说。
  晚饭时，闻漪没有什么胃口，只随便扒了几口饭就放下了筷子。
  几分钟后，她开始感觉喉咙微微发紧，呼吸逐渐变得艰难。
  “怎么了？”顾屹风立刻察觉不对。
  “我……有点喘不过气。”她靠在椅背上，声音微弱。
  手轻轻揉了揉脖子，试图缓解那种不适。
  但窒息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缺氧导致她的眼神开始涣散。
  下一刻，她整个人从椅子上滑落，重重地摔在地上。
  顾屹风脸色骤变，立刻抱着她冲出家门，直奔医院。
  急诊室里，医生一看她肿胀的呼吸道，立刻判断为急性食物过敏反应，需要紧急注射肾上腺素并留院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