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作者:
陶南烛 更新:2025-10-18 14:42 字数:3196
陶冠泽被这无声的共识噎得胸口发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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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奖后的第四天傍晚,在邻居们惊愕的目光和嗡嗡的议论声中,陶振雇来的三轮车吭哧吭哧地停在了陶家小院门口。
几个硕大无比的硬纸箱被工人们小心翼翼地卸下来。
陶振指挥着,把箱子挪进屋:“小心点儿!轻拿轻放!对对,就放堂屋中间!”
“爸,妈,老婆,小忠!快来看!好东西到了!”陶振的声音因兴奋而拔高。
首先被请出来的“贵客”,是一台足有二十一寸的彩色电视机。它取代了八仙桌上那台可怜巴巴、屏幕只有巴掌大的十四寸黑白电视,雄踞中央。
电视机的屏幕黑亮深邃得像一块墨玉,巨大的体型瞬间让原本还算宽敞的堂屋显得有些逼仄,,充满了压倒性的“豪横”感。
紧接着,一套家庭卡拉ok机被安放在了客厅墙角。
巨大的主音箱像两个沉默的黑塔,亮闪闪的唱机面板上布满了复杂的旋钮和闪烁的指示灯,散发着一种工业时代特有的、冰冷的科技感。
闻声而来的单言第一个挤进堂屋,当看到那台巨无霸彩电和闪着金属冷光的音响时,惊得倒吸一口凉气:“我的天爷,陶家这是……这是真挖到金矿了。这么大的彩电!这……这大音响!天哪!这得多少钱啊?”
她身后的宋玉抱着儿子,嘴巴微张,只剩下点头的份儿。
陶忠好奇地抓起连着蛇形弹簧线的麦克风,手指在按钮上胡乱按了一通,不小心把“麦克风音量”旋钮拧到了头。
“嗡——!!”一声低沉浑厚的电流嗡鸣瞬间炸响,吓得正探头张望的陈逸凝“哎哟”一声,捂着心口连退几步,脸都白了。
陶忠手忙脚乱地把音量拧回来,回头对着脸色铁青的陶冠泽和陈逸凝讨好地笑。
陶冠泽看着工人像处理破烂一样,七手八脚地把他那台陪伴了多年的旧收音机和小黑白电视拆下来,随手放在了墙角。
他一下就感觉气血上头,浑身发抖,冲着陶振发火道:“混账!败家子!这些还能看能听得,好好的东西就这么换了?!你……你真是要气死我啊!”
陶振嬉皮笑脸地辩解:“爸,这叫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旧电视和收音机我给您拾掇干净,放您床头。晚上您躺床上看,多舒坦,您说是吧?”
陶冠泽哼了一声,这才缓了脸色。
楼诚趿拉着布鞋,带着一身隔夜的酒气,打着哈欠晃悠出来,一看陶家的阵仗,半截哈欠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他跟着踏进堂屋,小眼睛瞬间瞪圆,蒲扇般的大手拍在陶振肩上,声如洪钟:“嗬!陶振你真行啊你,出息大发了。老子早就说你小子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是带财的相,看看这派头,够意思!真他娘的够意思!”
那得意的劲儿,仿佛这排场是他自己置办的一般。
王兰抱着自家儿子,挨在姜禾旁边,看得啧啧称奇,眼里全是艳羡。
“还有呢。”陶振又变戏法似的从西装的兜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摩托罗拉大哥大,炫耀似的“啪嗒”一声别在自己锃亮的皮带上,把原先的那台bb机挤到了一边。
“以后有事,打这个,随时随地能找到我。”他得意地拍了拍那块“砖头”。
陶忠立马凑上来,眼睛放光:“哥,既然你有了大哥大,就把你那个bb机送我呗。”
陶振向来不是小气人,麻利地从腰带上解下bb机丢给弟弟:“拿去!”
陶忠接住后,乐得满屋子乱转。
宋尚德好奇地戳了戳桌上另一个大家伙:“振子,这又是个啥新鲜物?”
“这是摄像机。”陶振说着,熟练地打开镜头盖,按下开关,机器发出轻微的运转声。
他先对准最近的宋尚德,镜头又缓缓移向旁边一边织毛衣一边好奇张望的舒美英:“喏,瞧好了,对着这镜头,咱干啥它都能记下来!”
镜头在屋里扫了一圈,最终稳稳地对焦在姜禾身上,陶振的声音带着笑意:“重点是要把我老婆的美貌都存下来。”
姜禾脸一红,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垂眸看向手边的两个小摇篮,目光温柔。
镜头随着姜禾的视线下移,摇篮里,两个小家伙正咿咿呀呀地挥舞着小拳头。
陶振的声音更欢快了:“也要把咱家这对宝贝疙瘩一天天长大的样子,全都拍下来存好喽!”
他举着摄像机,又在室内晃荡了一圈儿,深红棕色的木制沙发框架搭配着布艺坐垫,一张同样颜色的八仙桌,几把椅子,墙上崭新的挂历。
意犹未尽的陶振又给每个人都来了个特写,这次镜头直接怼到了陶冠泽气得发紫的脸上。
“拍!拍!拍!拍什么拍!给我关了!”陶冠泽扬起手作势要打:“再敢乱买这些劳什子乱花钱,看我不真打断你的腿!听见没有?”
陶振脖子一缩,手忙脚乱地按下了停止键,忙不迭点头:“听见了听见了,爸您消消气,您看,关了,真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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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停了一天后,时间来到了中奖的第六天,是个阳光和煦的周日。
陶振被陈逸凝打发去买酱油。回来时,酱油瓶是拎在手里了,可胳肢窝底下还紧紧夹着一个方方正正的硬纸板箱,鬼鬼祟祟就想往门里溜。
陶管泽眼疾手快,一个箭步闪出,精准地拦在儿子面前,鹰隼般的目光死死盯住那个箱子:“站住!你胳肢窝底下夹的什么玩意儿?”
第10章
陶振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堆起讨好的笑,试图蒙混过关:“爸,没……没啥,就……就顺路带回来点小玩意儿……”
“少废话,拿出来,别跟我打马虎眼。”陶冠泽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一只手已经伸了过来。
陶振无奈,只得先把酱油瓶小心放在旁边的矮柜上,然后磨磨蹭蹭地把那个大纸箱放到客厅的八仙桌上。
他掀开箱盖,里面露出几本包装极其精美的厚册子——深蓝色的丝绒封面,烫着金色的“珍邮集萃”字样,边角还包着亮闪闪的铜角,看上去就价值不菲。
陶冠泽的眉头拧成了疙瘩,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
当陶振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兴奋,小心翼翼地在桌上摊开其中一本集邮册,翻到某一页,指着里面用透明护邮袋精心装裱的几枚邮票时,陶冠泽的血压瞬间飙到了顶点。
陶振赶紧出声补救:“爸,您先别急,听我说。”
他指着其中一枚底色鲜红、图案是只翘首端坐小猴的邮票,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您看这张,一九八零年发行的‘庚申猴票’,还有这张……”
陶振的手指又移到旁边一枚:“一九六二年梅兰芳小型张,以梅兰芳先生的拿手好戏‘贵妃醉酒‘为主图,存世量更是稀少。”
“以后的价值,翻几百倍几千倍都是少的!比把钱存银行吃那点利息强一万倍!这叫投资!”
“投个屁的资?!我看你是被那六十万烧得彻底昏了头!”陶冠泽积攒了六天的怒火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轰然爆发。
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茶杯都跳了起来:“说,你这些花花绿绿的纸片子,花了多少钱?!”
陶振被父亲的暴怒吓得一哆嗦,气势顿时矮了半截,声音也低了下去:“……两千五……”
陶冠泽倒抽一口冷气,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这些玩意儿值两千五?我看是你二百五!你知不知道两千五够你两个闺女吃多少罐奶粉?!够买多少斤肉?!”
说到兴头上,陶冠泽开始翻旧账了:“前几天的金子、手表、大彩电、录像机、洗衣机还不够你造的?!加起来怕不得两三万了吧?!这才几天?!啊?!又是两千五!两千五啊!就这么往水里扔!连个响儿都听不着!”
“陶振!你再这么由着性子胡作非为,这些钱用不了几个月就得让你败个精光!你看看你还有没有点过日子的样子?!”老爷子气得脸色煞白,胸口剧烈起伏,指着陶振的手指都在颤抖。
屋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陈逸凝听到他们越吵越凶,也顾不了得手上还沾着面粉了,立刻冲了出来,给气得摇摇欲坠的陶冠泽顺背。
姜禾抱着被惊醒,开始哼哼唧唧的妹妹从卧室探出头来,脸上满是担忧和不安。
陶忠更是僵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出。
陶振看着父亲盛怒到几乎扭曲的脸,终于从暴富的狂热中清醒了几分,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连忙“啪”地合上那本惹祸的集邮册,像烫手山芋一样推到一边,双手高举过头顶,做出标准的投降姿势,语气前所未有的诚恳:“爸,爸,您消消气,我错了,我真知道错了!我发誓,这绝对是最后一次!我保证,以后花一分钱都跟您商量!真的!我对天发誓!”
陶冠泽重重地喘着粗气,眼神锐利如刀,盯着儿子看了半晌,才从牙缝里,一字一顿地挤出一句话:“你最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