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作者:陶南烛      更新:2025-10-18 14:43      字数:3136
  吴教练耐心地解释道:“这您不用担心,生活上我们有专门的领队和后勤老师负责,队员们统一住宿,还有营养师配餐,我们会把孩子照顾好的。”
  陶振还有另外一方面的忧虑:“那学业怎么办?”
  吴教练道:“我们聘请了优秀的文化课老师,能保证队员的基础文化教育。”
  张教练适时插话:“吴教练带的队员有不少都进了国家队。乐迎有这样的天赋,确实需要更好的平台。”
  陶乐迎听着有些心动,她轻轻拽了拽妈妈的衣角,小声说:“妈,我想去试试。”
  姜禾和陶振还是有些犹豫,要去省队,那就是要走体育这条路,而他们两个都没研究过这条路怎么样,一时难以抉择。
  吴教练善解人意地笑道:“不必马上做决定,你们慢慢考虑。”
  他留了联系方式,便同张教练一起离开了。
  第61章
  经过深思熟虑,也征求了陶乐迎自己的想法,一家人商量后决定:让陶乐迎先读完小学,等初中再去省队报到。
  自此,陶乐迎天天把自己要成为世界第一挂在嘴上,而陶欣迎却越来越迷茫。
  奥数考场里,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最后一道压轴题是极其复杂的空间几何与数论结合的题目,但陶欣迎还是很快就推导出了答案。
  她放下笔,轻轻呼出一口气。
  完成了。
  陶欣迎毫无意外的是全场最高分之一。
  但奇怪的是,预想中的成就感并未如期而至,心中反而涌起一阵空落落的迷茫。
  “所以呢?”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她心里问,“解开了,然后呢?”
  “陶乐迎说她的梦想是成为世界第一,那自己的梦想又是什么呢?”
  她想了好久,还是想不出来。
  周末的午后,退休了的陶冠泽坐在院子里眯着眼晒太阳。
  陶欣迎搬个小板凳凑过去,歪着头问:“爷爷,你小时候的梦想是什么呀?”
  陶冠泽想了想,道:“爷爷那时候啊,家里穷,梦想可简单了。就想着哪天能天天吃上白面馍馍,过年能扯上一块布做新衣裳,那就是天大的好日子喽。”
  陶欣迎若有所思,又跑去问正在画画的奶奶。
  陈逸凝摘下老花镜,呵呵一笑:“画画就是奶奶的梦想。”
  陶欣迎又找到正在厨房忙碌的姜禾:“妈妈,你有什么梦想吗?”
  姜禾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妈妈现在的梦想啊,就是看着你和你妹妹健康地长大。家里人也都平安喜乐,这就挺好。”
  陶欣迎又去问爸爸。
  陶振摸了摸女儿的头,道:“爸爸小时候梦想可多了,想当科学家,也想当解放军。后来嘛,就想着好好工作,多挣点钱,让你们娘仨过上好日子,供你们上大学,看你们飞得更高更远。”
  她又去问了叔叔和婶婶。
  陶忠抓了抓头发,吊儿郎当地回道:“我的梦想就是钓到一条一米长的大鱼。”
  “我的梦想啊……”姚安认真思考了片刻后,低声道,“是回到以前。”
  旁边的陶忠立刻不干了,半真半假地嚷嚷:“啊?回到以前?跟我在一起你不开心啊?”
  姚安连忙摇头:“不是。我是想回到我哥身体刚开始不舒服的那时候。”
  她的声音更轻了:“我会马上拽他去医院,做最全面的检查,不要拖,不要怕花钱,不要……不要等到什么都晚了。”
  陶忠脸上玩闹的表情瞬间消失了,他将姚安轻轻揽进怀里,下巴蹭着她的发顶。
  陶欣迎很有眼力见地默默退出去,给他们带上了门。
  问了一圈儿,陶欣迎非但没有立刻找到自己的答案,反而更困惑了。
  大家的梦想如此不同,有的关于过去,有的关于现在,有的关于未来,有的关于自己,有的关于别人。
  她一个人坐在书桌前,托着腮帮子,看着窗外。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云朵慢悠悠地飘过。
  “唉……”陶欣迎大大地叹了口气。
  端着水果进来的姜禾听到这声老气横秋的叹息,问道:“怎么了?我们的小才女今天怎么愁眉苦脸的?”
  陶欣迎转过头,小声嘟囔:“你们都有梦想,还都不一样,只有我,我找不到我的梦想。”
  姜禾把果盘放到桌子上,摸了摸陶欣迎的脑袋:“梦想啊,它并没有一个固定的样子。它不像你试卷上的数学题,只有一个标准答案,对不上就不行。”
  她顿了顿,看着女儿似懂非懂的眼睛,继续耐心地说:“它也不是一个你必须立刻找到、然后就得死死抱在怀里,一辈子不能换的东西。它更像……嗯,更像天上的云,现在看着像匹马,等会儿风一吹,可能又像艘船。它可能会变,这都没关系的。”
  “有些人很早就找到了,有些人呢,需要慢慢地找,一边长大一边找,你现在看不到它全部的样子,一点也不奇怪,更不用着急。”
  陶欣迎点了点头,心里好受了些。
  二零零三年三月,一种名为“非典型肺炎”的可怕疫病消息让整个矿区风声鹤唳,人心惶惶。
  每天清晨,学校校工的第一项任务变成在每一间教室的后方央,支起一个小酒精灯,上面坐着一个不锈钢盆,再倒上满满的老陈醋,那股浓烈的酸味随着蒸汽弥漫到教室的每一个角落,说是可以杀菌消毒。
  孩子们就在这酸溜溜的空气里晨读、上课,书本都染上了一股挥之不去的醋味。
  每一天,学生和老师都必须上报体温,稍有异常,便会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和极度关切的目光。
  进入四月,疫情的消息愈发骇人,电视里每天滚动播报着新增病例,“隔离”、“防疫”成了最常出现的字眼,那种无形的恐惧感也攀升到了顶点。
  在这种氛围里,最害怕的莫过于陶冠泽了。
  老爷子本就惜命,上了年纪后更是谨慎。如今看到这来势汹汹的瘟疫,他彻底成了惊弓之鸟。
  陶冠泽谢绝了一切访客,甚至连自家院门都很少踏出一步。每天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守着电视机,密切关注着疫情的最新动态,眉头越锁越紧。
  他不仅自己不出门,还成了家里的“防疫总指挥”。
  “老大,回来后要用肥皂洗手,洗三遍,指甲缝里也要搓干净了。”
  “老二,你下班回来的衣服都挂外头,拿消毒水喷喷再拿进来。”
  他甚至买来了厚厚的纱布,自己动手,缝制了一打又一打的口罩,虽然针脚粗糙,却坚持让每个出门的家人必须戴上。
  大部分时间,他就搬一把藤椅,坐在堂屋门口,望着院子里四方的天空,听着远处矿区广播里传来的防疫通知,脸上是浓得化不开的担忧。
  更让人揪心的是远在北城的陶华,那里是疫情重灾区。
  从得知疫情严重的那天起,给陶华打电话就成了老爷子雷打不动的每日功课,比一日三餐还要准时。
  “小华啊?”陶冠泽会把听筒紧紧贴在耳朵上,似乎这样就能离女儿更近一些,“今天怎么样?没出门吧?口罩戴好了没有?……哎哟,千万别去人多的地方,单位要是还让去,你就请假……吃的还够吗?缺什么了就跟家里说……”
  他絮絮叨叨地问着同样的问题,挂断电话后嘴里还念叨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这天吃罢晚饭,陶冠泽照例坐到了电话机旁边的藤椅上,拨通了那个让他牵肠挂肚的号码。
  “嘟——嘟——”
  电话响了好几声都没人接听。
  挂上再打,还是忙音!
  再拨!依然是那令人绝望的忙音!
  陶冠泽的脸色唰得一下就白了,握着听筒的手都有些抖:“怎么没人接?昨天还好好的……”
  陈逸凝第一个从厨房跑出来,手上还沾着水:“怎么了?打不通了?”
  不祥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是不是……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你们先别自己吓自己。”陶振也从里屋出来,“可能是信号不好,或者她正好在忙没听见?”
  陶冠泽根本听不进去,执拗地又要去拨号,还是忙音。
  “我来试试。”陶振的脸色也渐渐凝重起来,怀疑是不是家里的座机出了问题,便拿出自己的手机,播了过去,“确实是忙音。”
  “用我打试试。”姜禾找到陶华的号码拨过去,“也是忙音……”
  这下,全家人都慌了神。
  “会不会是……电话欠费了?”陈逸凝试图找一个合理的解释,但声音发虚。
  “不可能,我前天刚让她充了话费。”陶冠泽立刻否定。
  “那、那是怎么了?”陈逸凝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北城那边那么严重,会不会是……她被……”她不敢再说下去。
  陶冠泽坐不住了,他在堂屋里来回踱步,时不时抓起电话重拨一次,得到的永远是那个冰冷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