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说起来，还挺复杂的。”高尔基掩面叹息。
  海源北斗听后微笑：
  “……很抱歉，这个复杂程度我刚好知道的。”
  安德烈·纪德是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死忠读者，是那种能为了陀思妥耶夫斯基，开讲座巡游欧洲，并称陀思妥耶夫斯基为“所有作家中最伟大的一位”的程度。
  纪德出现在俄罗斯，特别是陀思妥耶夫斯基还在的俄罗斯——
  这件事简直不要太正常。
  “你竟然知道他们的关系？”高尔基语气惊讶。他松了一口气道：“那正好，我也可以不用给你描述他们奇奇怪怪的关系。”
  “我好奇的是为什么纪德能经常出没在俄罗斯。”海源北斗听后无奈地解释，“陀思妥耶夫斯基他难道不烦吗？”
  “他当然烦，但他烦有什么用呢？”
  高尔基幸灾乐祸地笑道：“我们伟大的领袖，普希金先生亲自给纪德颁发了通行证。只要他还活着，就没有人敢驳他的面子。”
  海源北斗突然一愣：“普希金干的？”
  “有什么问题吗？”高尔基奇怪。
  “没事没事。”海源北斗连忙摆手，但很快他忍不住好奇道：“能问下为什么吗？我感觉他们俩应该没什么交际才对。”
  高尔基摇头：“这点我就不清楚了。”
  海源北斗叹息：“那挺遗憾的。”
  他算是明白安德烈·纪德的人际圈有多厉害了。毕竟如果真按三次文豪的地位走，纪德只要能搞定普希金，他就能在俄罗斯横着走。
  普希金，恐怖如斯。
  但话题也是时候该步入正轨了。海源北斗谨慎地开口试探道：“话说，您对纪德是怎么个看法？”
  “我感觉你有点问题。”高尔基皱眉。
  前不久还喊他“高尔基小朋友”，现在已经称呼起“您”了。高尔基不敢想象海源北斗的下一句会不会是“高尔基大人”。
  “哪有呀~”海源北斗心虚。
  “还行，挺活泼的，比我更像高中生。”高尔基平静道。
  咦，这反应可和他想的不一样。海源北斗想。
  海源北斗得寸进尺道：“除此以外呢？”
  “还要什么除此以外吗？”高尔基神色古怪地反问。但思索片刻后，他还真有想法：“嗯，算是我的反面教材。”
  “……”海源北斗微笑。
  行吧，他知道自己问不出个名堂来了。但唯一超出海源北斗预想的是：高尔基对纪德的评价还好，没有出现什么敌视的行为。
  ……越说越好奇他和托尔斯泰处成什么样了。
  海源北斗恨得咬牙切齿。
  可正如蒲宁所述，这种事情还真不敢直接问当事人。高尔基的威压太强大了，光是他坐在身边，海源北斗就想到了北冰洋和被沉海的自己。
  “好了，快到了。”
  高尔基单手握住方向盘，一脚猛踩油门，带着海源北斗向森林小径前进。
  海源北斗很快看见了一所亮晶晶的小屋，是用冰块砌成的。小屋的门口堆着歪歪扭扭的小雪人，雪人围着红色围巾，露出了一个大笑脸。
  高尔基停下了车。
  他拉开车门，安静地敲了敲冰屋的小门。
  海源北斗紧跟高尔基下车，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歪歪的小雪人吸引。小雪人真的很小，是海源北斗身高的十分之一，但却雕刻得栩栩如生，像是活物般。
  “北斗？”
  高尔基回头便望见了蹲下身打量雪人的海源北斗。他想：唔……说起来，这雪人……
  还没等他开口提醒，海源北斗便惊叹出声。
  小雪人见此害怕地原地起跳。慌里慌张地滚了出去。它瘦小的身影瞬间融入白茫茫的雪地里，就连红围巾都忘记拿了。
  高尔基评价：“我就猜是这样的。这种体型的怪异通常挺怕人的。”
  “问题不是这个！”海源北斗急切地举起围巾道，“它把东西落在这里了啊！”
  “没事。”
  高尔基面无表情地回答。他指了指身后的冰屋道：“这不是还有人吗？”
  刹那间，门打开了。
  一只庞大的、呆呆的白熊探出他毛茸茸的脑袋，对着门外东张西望。它的眼神充满了迷茫，像是被人刚从睡梦里吵醒般。
  海源北斗惊叹：“哇，是熊。”
  “你知道怎么去夜市吗？”高尔基仰头望向白熊，直奔主题道。
  白熊呆呆地歪了歪头。
  它眨了眨黑眼睛，慢吞吞关上门。当白熊再度打开门时，它的左手凭空出现了两个冰淇淋脆筒。
  白熊从肚子里挖出冰淇淋，分发给两人。
  海源北斗：……有点惊悚。
  高尔基则是平静地接过对方递过来的冰淇淋。他边吃边问道：“所以你知道吗？”
  白熊总算清醒了一些。
  它笨重地点了点头，随后终于困惑起“高尔基怎么知道它家在哪里”这个问题。它想：可能是自己睡过头了吧。
  作者有话说：
  最大的痛苦。
  虽然我现在在俄罗斯，但我的心已经在美国了。
  第16章
  他们按白熊手绘的地图走了一下路线。
  原本寂静的森林随着两人的深入，更加幽僻。天空渐渐暗淡下来，路边的积雪渐渐消融，植被的外观正在朝诡异的方向变化。
  等到他们停下脚步时，天已经全黑。
  海源北斗下意识地拿出了异能空间的手电筒，还有他长时间没拿出来的闹钟。
  闹钟显示的是【13：11】。
  海源北斗眉头顿时一皱。他想：这个时间可不会让周围漆黑一片的。
  “早知道让它带我们走一程了。”
  高尔基边低头琢磨路线，边轻飘飘地说道。尽管话语是这么说，他的表情却看不出什么不安，有的只是烦躁。
  他继续向前走去，像是在赌气。
  这时候的高尔基反而看上去像是青少年了。海源北斗想。他不知道高尔基的自我认知是什么一回事，但他知道——
  超越者是会被身体年龄影响思维的。
  他过去曾被朋友告知过：“如果遇到这种情况，最好不要把对方当成比自己年长十几岁的长者比较好。”
  但高尔基看起来不是这种情况。
  他意外的成熟和可靠，让海源北斗时不时在想：如果自己再过十几年，或者几十年来到俄罗斯，那时候的高尔基会是怎么个情况？
  终归是会见到另一面的高尔基。
  望着眼前逐渐远去的身影，海源北斗突然惊醒。他大步向前，匆匆跟上对方的脚步。
  植被愈加茂密，遮天蔽日；天空愈加隐蔽，不见踪迹。
  高尔基边用手电筒照了下布满藤蔓的车站牌，边低头对照手绘地图。他思索片刻后，转头对海源北斗道：
  “好了，应该就是这里。真没想到他们的火车这么难乘。”
  话语的最后，高尔基忍不住抱怨了一句：“还不如和我尝试一把跳进贝加尔湖呢，来回得超级简单，也超级快。”
  海源北斗汗颜：“……额。”
  高尔基这方法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模仿的。
  但海源北斗知道高尔基说的大概就是气话。这只俄罗斯小熊自己也清楚其他人是没办法跟上他的节奏的。
  “我们是要等什么车？”
  海源北斗忍不住上前几步，打量站牌。站盘上显示着他们现在位于【哭泣森林站】，下一站和上一站分别是【中心湖站】和【海底珊瑚站】。
  有点魔幻起来了。海源北斗评价。
  “里世界的人们都过得这么魔幻的吗？”海源北斗随口询问。
  “他们一直以来都挺魔幻的。”高尔基的神色恢复平静道，“所以我有时候也挺好奇他们的生活的。终归算是一种妄想吧。”
  “他们活得比我们自由多了。”
  这点确实。海源北斗想。尽管当前世界相当和平，但各国超越者的出行肯定受到了极大的限制。
  普通人和异能者能环球旅行，但他们却做不到。
  世界和世界之外的概念在“升格为超越者”的那一刻有了清晰可见的划分。海源北斗出神地想：说不定高尔基会在羡慕他吧……
  “轰隆——”
  伴随着响亮的鸣笛声，一辆古朴的蒸汽火车由远而近，出现在两人的面前。它的抵达使周围的空气都夹带了些许海水的腥臭味，车轮上缠扰着海带、海网等丝状物。
  不会真从海底开过来吧？
  海源北斗突然一愣。他好奇地打量火车的外观，直到火车的鸣笛声如催促般响起，这才终于匆匆乘坐上去。
  两张手绘的车票被投入车票箱。
  车票是那只睡得迷迷糊糊的白熊给他们画的。它边画边打瞌睡，还时不时望着高尔基怀疑人生，但就是不说话。
  还挺可爱的。海源北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