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狩微叹了口气，垂了眸子。
  “爱妃，你说人死了究竟还剩下些什么呢？”
  妲己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这样问，却也如实回答：“回大王，人与万物生灵一样，死了躯体就会化为尘土，灵魂也会很快进入地府前往轮回重新投胎，便是什么也不剩了。”
  “爱妃想必你也听说过活人祭祀的事情吧？这件事情你怎么看？”林狩顿了顿，补充了一句，“爱妃不必拘谨，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了。”
  妲己行了一礼：“回大王，臣妾觉得活人祭祀用意出发点是好的，是为了供奉先祖，可实际上先祖早已投胎转世，这些奴隶们也无法去到先祖身边伺候先祖。”
  林狩点了点头，对她的见解很是赞同：“爱妃所言也正是孤心中所想。”
  妲己所说的这些话简单质朴，在他看来不算什么。可这些思想却又是这个时代的人们难以拥有的。
  这大概就是历史的局限性。
  这个时代的人们思想蒙昧，将一切解释不清楚的自然或非自然力量都归于神力。
  人们害怕死亡，也恐惧死亡，即便心中隐隐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却也不愿意去相信。
  为此人们便想像出另一个世界，想像着死后会在另一个世界里继续生活下去。
  而这也不过是人们面对亲人离去的自我安慰罢了。
  妲己在勤文馆任职后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临摹大商的边疆地图，和那些士大夫们一样坐在各自的矮几前认真工作着。
  林狩和大夫黑栢所说的话，她在一旁自然也是听得一清二楚。
  现下听到林狩如此询问妲己也瞬间明白他的意思了。
  林狩向来惜才，现在心事重重的来了这前花园里，估计也是在想着如何救人。
  “大王，大夫黑栢才华横溢文采斐然，若是就这样死了，也确实是可惜了。只是奴隶祭祀古已有之，乃是祖宗之法，是不可能改的。”
  这样的话倒是让林狩深深看了她一眼。
  若说之前的话有着超前的思想，那么这句话便显得很是保守了。
  也是，她的任务就是祸乱江山，除去了大夫黑栢，离目标也就更近了一步。
  “爱妃此言差矣，祖宗之法也是人定下来的，凡是人定下来的便是可以改变的。”林狩笑了笑，凑近了些，盯视着她的眸子，“爱妃且看着，看我如何改变这一陋习。”
  这样自信的笑容，忽然凑近的距离，让妲己不由自主的回想起了昨晚，也让她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
  因为这样的笑容和昨晚上的笑容很是相似。
  等她的思绪从昨晚的回忆里抽回来时，林狩已经走远了。
  【作者有话说】
  “南山经之首曰山。其首曰招摇之山，临于西海之上。多桂多金玉……又东三百里曰堂庭之山。”出自《山海经》的山经·南山经。
  “只是可惜时代太远，至于这山海图到底讲述的是什么内容就不得而知了。”
  现代已经有学者解密出来了。详情可见刘宗迪写的《失落的天书》，有兴趣可以找来看看。
  第25章 俑人
  在前花园走了一圈林狩便已经想好了救人的办法，这样的办法若是成功了，那么或许便会自此废止奴隶殉葬、祭祀制度。
  正所谓上行下效，身为大王的自己以身作则，不用活人祭祀先祖，那么底下的人或许也会慢慢改变风气。
  由于这个时代交通不便，为了能够按时上朝参与朝议，不少大臣们天还没亮，空着肚子便从家里出发。
  为此早朝过后，显庆典便会为当日上朝的大臣们提供一顿饭食。
  此时早朝刚过，费仲想必也还未离开，当下林狩便让宫人将费仲找来了。
  此事若是找比干来做估计问东问西做到明年也做不好，若是找商容来做估计直接就给他跪了。
  费仲这等溜须拍马的佞臣虽然坏是坏，但是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只要能让上位者开心，什么事情都肯做。
  不多时，宫人便将费仲找来了。
  他来的匆忙，嘴角的胡子上还挂着一颗饭粒，见了林狩当即行礼。
  “大王找微臣是有什么事情吗？”
  “夏季祭祀在即，孤听闻你收了不少大臣的贿赂，这弹劾你的奏折可是一本又一本……”
  还未等林狩说完，费仲连忙跪下：“大王饶命！微臣是为了大王着想，况且臣收的这些钱财，也是为了给大王的。”
  说到这里费仲露出谄媚的笑容来：“大王您忘了吗？您以前说过，这收来的贿赂，微臣和您二八分账的。微臣认为夏季祭祀也是个敛财的好机会，所以这才……”
  林狩：“……”
  难怪这纣王一直以来纵容费仲四处敛财收受贿赂，表面上看起来颇为信任这位宠臣，原来竟有如此深的利益牵扯。
  收来的贿赂竟还可以二八分账的？！
  费仲见林狩睁圆了眸子，暗自思索了一番，转了转眼珠子，当下忙道：“不不不，这次，这次微臣会将收来的钱财全部献给大王！”
  这真是梗的林狩说不出话来，也让他差点忘记自己喊他来是要干什么了。
  “这次收了多少钱？”
  “回大王，这次油水颇丰，收了一万串贝钱。”
  林狩差点有被呛到，想他发给勤文馆大夫们的月薪只有三十五串贝钱，发给妲己的也只有四十串贝钱，他费仲赶在夏季祭祀前收一波贿赂就刮了一万串贝钱。
  “你可真是个……‘人才’。”
  “大王过奖了，臣也只是小小的使了点手段而已。”费仲说的颇为得意。
  这番话直听的林狩忍不住吸了口气。
  这人虽然聪明，但是这聪明却没有用在正途上。
  “大胆！夏季祭祀之事，向来事关重大，你岂能趁此机会私下敛财？孤有跟你说过让你夏季祭祀之时敛财吗？现在好几本奏折弹劾你，孤又岂能继续像以前一样纵容你？”
  见林狩措辞严肃，眉头紧蹙，费仲这才怕了，当即痛哭求饶，比先前要真心实感的多了。
  “ 大王饶命！微臣有错，微臣不该借着夏季祭祀收受贿赂，微臣不该不和大王商讨就做这等事情。大王就看在微臣这么多年来尽心尽力为大王效劳的份上，饶过这回吧！”
  林狩装作为难的样子，瞅了瞅费仲，又叹了口气。
  费仲见罢连忙磕了个头。
  “这样吧，孤看你为孤效命多年的份上，给你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孤听闻爱卿家中经营了五个陶厂，拥有数以百计的陶匠人。孤想让你在十五天内，烧制出四百个陶人。陶人质量要好，若是有残次品拿你是问。”
  “感谢大王饶命！不过……这……”
  “有问题吗？”
  “回大王，烧制陶人不难，只是微臣不知道大王烧制陶人做什么用处？”
  “到时候爱卿自然就知道有什么用处了。”
  说完这些，当下林狩便同他商量了些陶人的大概尺寸，工期等等。
  按照计划，十五天的时间里，五个陶厂一起开工，还要有一定的精美度，那么四百个陶人，平均每个就顶多只能有半米来高。
  不过这也比林狩预期里的好很多了，毕竟半米高也不算太小了。
  林狩找他制作四百陶人为的便是代替那四百个奴隶。
  俑，古代殉葬祭祀的偶像。
  用俑人来代替活人殉葬、祭祀，这是社会进步的体现。历史上最为著名的俑，便要当属于秦始皇陵兵马俑了。
  只是光有俑还不够。光有俑还不能够拯救奴隶。
  夏季祭祀除了林狩自己，还有文武百官，其中文武百官之中又以闻仲、比干、商容、黄飞虎为代表。闻仲如今出征在外，黄飞虎又身在封地赶不过来，此番便只有比干、商容在朝歌。
  想要顺利拯救奴隶，用俑人代替奴隶活祭，他便还要去找比干、商容，去说服他们。
  比干身为王叔，是王族势力的代表，商容身为宰相，是贵族势力的代表。
  林狩决定一一击破，先拿商容下手。
  商容如今年纪大了，这段时间常常休假，做四休三的日程往往变成了做三休四，做二休五。林狩也很理解，毕竟年纪大了身体会常常出些毛病，又没有现代发达的医学，全靠着一些简单的草药撑着。
  他等了五六天，才等到了他来上朝。
  待朝政一结束了，当下林狩便让宫人把他喊来，在自己的寝殿召见了他。
  这些天来林狩的表现可圈可点，商容甚是满意。见到林狩，他颇为庄重的行了一礼。
  林狩当即上前扶住了他：“爱卿不必多礼。”
  他先是同商容寒暄了几句，问了问他的身体状况，又商讨起夏季祭祀的天气情况，随后才步入了正题。
  “爱卿，孤有些问题想询问爱卿，不知道爱卿能不能为孤解答。”
  “大王，臣知无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