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作者:
虞姬叹 更新:2025-10-18 15:11 字数:3164
对比之下陆风眠面上却愈发不痛快,随后把手收了回来竟是问她要不要喝水。
李清淮当然知道此言何意,道士入门后先学的一项本领就是“辨鬼”。如今无论是自己出现的场合,还是浅陋的伪装技巧,都显得格外奇怪。
除了那些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没有任何正经一个道士会平白无故相信。一个夜半三更躲在山洞里遭狼袭击的年轻姑娘,会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更何况那头狼也绝不简单,鬼气横然。
她们也是被袭击后,追踪到这里的。
陆道长腰间的那串银铃她识得,那是峨眉的四方银铃,是清虚长老亲自开光传给她的,有辟邪镇鬼的功效。
水壶递到李清淮手上时,这人趁机摸了一把陆风眠手腕戴着的红玛瑙手链,指尖甚至还轻轻勾了下串珠子的天蚕丝。
红玛瑙被轻拽而起,又不轻不重的落下。
两人对话间墨向颢把篝火里又填满了柴,但火苗已有了要熄灭的态势。洞外稍微拂进点风,就把火堆吹得明明灭灭。
李清淮对着陆风眠的那张脸,也被火光映照得忽明忽暗。她脸上的红斑十分骇人,可若仔细分辨她的五官,可以看出她本身眉目俊俏、皮肤细腻。
瞧见道长正摆弄篝火,几个镖客忙识相地过去添柴挡风。墨向颢得了空闲,再次朝靠在洞角的两人看去。
她那个角度刚好能看见,对方后脑勺懒洋洋地靠在石壁上,还有那根不小心勾起陆友手链后蜷曲的小拇指。
看不清陆风眠此时什么表情,但墨向颢的脸直接垮了下去,死到临头不老实就算了,还这么……不要脸。
陆风眠显然也不是特别愉快,直接掰开水囊口,捏住她的下颚往里灌水。对方却很抵触这种粗暴行径,水吐.出来大半,沾湿了大片衣襟,只半推半就咽下去几小口水。
见人如此不配合,陆风眠把水壶一扔一手捂住她嘴,逼她把最后一口水咽下去,另一手毫不留情地掐住她脖梗。
四下镖客见状皆惊呼出声,随即也明白过味来。
他们是被京城宋家二少爷雇请过来的,宋家少爷宋玄烨是个出名的纨绔,整日游手好闲、招猫逗狗。
要说这个酒囊饭袋有什么优点,大概就是不赌钱不逛青.楼,还对小厮出手阔绰。
宋家二公子请他们过来其实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和家里闹掰了,想到江南老家去躲躲。
但他又不想简简单单这么回去,偏要一路挑艰险的路段走,一路护送回家不成还要兼顾游山玩水。
其后果就是横跨驼梁山途中碰上了山魈,吓得一群人分成三股跑散了,其中一股人马运气好遇见了在此除妖的陆、墨二人,便跟随她们寻找失踪的少爷。
“这,这不会是只画皮鬼吧。”某个镖客脸煞得白了,指着李清淮的手哆哆嗦嗦道。
画皮鬼最初人称青鬼,本体青面獠牙让众人避之不及,却会剥人皮扮美女相谋财害命。此怪修炼到一定程度,可混匿在繁华城镇中不被察觉。
因前朝四.大鼎立的拍卖会销金阁,曾查出有个在拍卖师中,混小得名气的“人”周身气息不对。彻查下来不及疏散人群,引得周遭百姓惶惶不得终日。
后政.府派官员安抚民心,安抚不成就靠才子编撰话本,说是这种鬼没能力扒活人皮,都是去乱葬岗找或是自己画。
只是当时百姓不信,改朝换代好些年后,百姓足乐受妖物侵扰少了,话本在市井盛行,如今倒是不少人相信了这些坊间本子。
火苗又被山岚吹得扑腾了两下,那人的脸重新隐匿在暗处。
墨向颢瞧不清她神色,只隐约看见她抵着石壁的头往后仰了又仰,似乎隐忍着被万蚁啃噬的痛苦。
末了眼尾挤出些水渍来,却是没了什么痛苦的意味,对着陆风眠虚弱地眨巴眨巴眼,从喉咙里挤出带着歉意的七个字,“不好意思,呛到了。”
第二章
“不好意思,呛到了。”
这几个字如平地惊雷在陆风眠耳里炸开了花,她手上劲道不自觉地收敛。
按理说水壶里装的是千金难买的屠苏酒,不管什么样的鬼怪沾身上,都多多少少会给出些反应,更何况对面这人连呛着咽下好几口。
这符酒虽说和某民间土酒叫法一样,但功效却是天差地别。
符酒之所以称为符酒,是除了原本的泡酒料外,还要烧几张朱砂符进去,埋在灵气充裕之地密封个七八年。
陆风眠有些怔忡,她审视着李清淮的脸,对方还是一副柔弱可欺的模样,只是嘴角噙着些许玩味的笑意。
仅有的火光扑朔迷离,光影在那张苍白得可怕的脸上流转。
她眼底还挂着很深的灰青,再加上大片骇人红斑的映衬,恍惚让人觉得这其实是只鬼魅,有着诡异且致命的吸引力。
即便是现在陆风眠也更倾向于她是只披了人皮的鬼,不然没法解释这人一系列古怪的行为。她身上的表演气息太重,仿佛不用太大力气就能看穿。
可……
符酒下肚她先是恶劣地装作难受,却根本没受到灼烧之苦。下颚和衣襟还残留着酒渍,但眼下那处皮肤照样好好的,没有丝毫被烫伤皱巴的痕迹。
负伤在身的李清淮眼见陆风眠的手缓慢抽离,这才向前仰了仰身子,坐正了抱拳笑道:“在下茅山赵盼儿,抱朴子门下弟子,久仰二位大名,百闻不如一见。”
“道友别来无恙啊。”
霎时间空气安静了,没有人张口接她的话。
短暂的沉默后,墨向颢一脸愠怒地走过来,揪着李清淮的领子就把她拽了起来,“你什么意思啊?玩我们呢?”
被猛拽而起的李清淮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笑着赔罪,“你别生气,你别生气,我这不也是来出任务嘛。”
“在场各位都知道自己为什么来,京城哪边没收到宋二少到老宅的传信,他人离奇失踪在驼梁山。宋府自然要派人来找,我大概不是你们碰上的第一批受雇人吧,何必生这么大火气。”李清淮嘴角噙笑睨向陆风眠,意有所指道。
“不能说宋家的未婚妻来了,就不让我们这些二流人士吃饭了吧。”
她话说得实在难听,直让人暗火增生。
“我刚来也不能确定你们是人是妖,咱们互相都试探过了,你们确实有本事,厉害,在下佩服。”这人一口气连说下来。
临了瞧自己还在别人手里话音一转,软了态度陪笑道:“你看我也道过歉了,别生气了呗……”
墨向颢怒极反笑,搭在身侧的拳头捏紧没等说什么,却瞅见陆风眠还傻不拉叽呆坐着,先松开手上那人往后推搡了一把,没什么好气地唤她起来。
“你看她那欠揍样。”
李清淮后背撞上石壁,刹时疼得呲牙裂嘴。
“算了,先给她疗伤吧。”陆风眠似叹了口气,没什么气力地拦住友人跃跃欲试的拳脚,神色也是奄奄的。
话毕,李道士终于感知到后怕,连连道谢。
往后,在场十几个人里没任何一人想得明白,她是如何养成这样自来熟的性子的,仿佛宾至如归。一张嘴滔滔不绝地说来说去,那些还没明白过来事情反转的镖客,几欲插嘴却压根无从开口。
“陆道长,你看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这边怨气甚重,我等皆以为是那头狼,结果……又以为是那个受伤的女的,但现在又不是了……”
好不容易寻到个机会,几个镖客争先恐后说道。
边听着镖客们询问,陆风眠就把钉在石壁上的飞镖卸了下来。
共九枚断月飞镖,全部深.入独狼体内,这狼体型偏大下腹圆滚。等她拿着匕首顺着伤口划开狼血肉时,才发现这是头即将临盆的母狼,肚皮在极细微地浮动。
陆风眠没有声张,不动声色地把这口以“解释”为名的大锅推给墨向颢,“洛苡,你给他解释解释。”
洛苡应该是她字。
“道长我明白了,我给他们讲,你们忙你们的,这里交给我!”镖客中有个长着小白脸,眼睛狭长个子不高的人很是殷勤,主动把活揽过去。
墨向颢不费吹灰之力躲开了那口大锅,便要照顾李清淮这个病号。她叫来镖客中仅有的一位女镖人,以便托扶伤员。
其他人自觉转背过身去。
外边更深露重,妖风不止,谁也不想这个时候被请出去回避。
镖客出门在外,药物常年备着,但上药过程的痛苦御医也不能免除。
姓墨的死死摁着她肩膀,才能让人不瞎动弹,眼见着额头薄汗凝成珠,接二连三滚落下来,伤口才算处理完毕。
先前光线晦暗,只知她遭了一抓依旧吊儿郎当没个正形,便下意识觉得好像伤得不是多重。
墨向颢一时说不出话来,李清淮牙咬死了不吭声,她也不好当着这么多人面再多说什么。反倒是那位女镖客没顾忌,顺带着还给人拔了把脉,大咧咧往外吐。